“你给我说清楚,她为何要自尽,我费力救回她性命就是让她任性糟蹋的吗?”
梓凝吸了口气,惶惶道,“樱雪的精神一直不好,在...在北府花舟的时候她整日的昏睡,不吃不喝,我劝也没用,整个人就如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她或是早有死心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罢了!”
“呵呵,怎么可能?”汀白还是不信,注视着梓凝,眼波闪躲,自欺欺人道,“樱雪性格跳脱,活的最是通透,她好好的,怎么会想不开呢?”
“陛下!”梓凝抬起头,绝美的瓜子脸上涕泪横流,好不狼狈,“您怎么没想过,她在魔族十八年,当日撞上苍语剑是怀着何种心情?您有没有想过,她一身罪孽整日不得安宁又是何种折磨?”
汀白站直身体,勾唇冷笑,摆摆手,“不对,不对!她有罪,我判她囚禁,服满刑期,出来后我帮她一起弥补,总有还清的那一天。”
梓凝握拳抵地,反过来质问他道,“这些话你与樱雪说过吗,她知道吗?你只是将她囚禁起来就不管不顾,你能看在往昔的份上救她一命是情分,可那情分又有多少,够支持她活下去吗?樱雪自己不想活,谁又拦得住?”
汀白张了张口欲反驳,又扪心自问,他给樱雪的多吗?
舍大半修为替她续命,自己对南风也能做到,可是,不是这样的,不一样,自己不想因为樱雪死绝不是念旧情,那又是什么呢?
梓凝的话如惊雷,一道又一道炸在他耳边。
“汀白,樱雪对人间已无眷恋,由仙入魔,引苍生乱,她自己也悔。樱雪活着,就要面对世人之指责,内心之煎熬,生活之无望,你又何必执着留她在人间呢?”
汀白蹙眉,笑道,“我为何不能?我是天帝,我要她活着她就不能死!”
“汀白!”梓凝边哭边朝他吼,“可是樱雪已经走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这次走得更彻底,樱雪自己震碎了元神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更是求我将尸骨焚化,只剩一把灰,就算你本领通天权势滔天你又能如何?”
汀白面目逐渐扭曲,弯腰掐住梓凝纤细的脖颈,手腕青筋暴起,“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
梓凝几乎不能呼吸,泪如珍珠滚,悲哀不自来。
“她都走了,我难道就不能如她意成全她一回吗?”
“哈.哈.哈..”
汀白收了手,连连后退,“你们都要成全她,她任性你们也跟着胡闹,真的...真是可恶!”
梓凝伏在地上哭,汀白不知在想什么,偌大的大殿中浸满了悲戚哀怨。
后来梓凝哭累了,跪在地上不吭声。
过了好久好久,汀白一直挺拔的身体一塌,似乎是认了,“你走吧。”
梓凝闻言从地上爬起来,面色带着对汀白的怨气,用那副沙哑的嗓子小声对汀白道,“过几日我让人把骨灰给你送回来。”
梓凝扬长而去,出了九重天整个人都崩溃了,若不是为了洗白自己她何苦说这些攻心之言,汀白爱而不自知她作甚要提醒他。
不过这一切都值得,樱雪彻底从汀白的世界消失了,以后万万年的岁月都是自己的,十个樱雪都忘的了。
冤孽都是冤孽啊。
南风醒来时九重天早已被星辰笼罩,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星落阵时一定听到了樱雪的声音。
对了,那日听说是师尊带走了阿姐,没准师尊舍不得阿姐死,偷偷将她救活了呢!
南风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高兴得难以自持,又听侍从说师尊为了他强行破关而出,当即跳下了床上踩上一双鞋就去寻人。
那侍从只觉得世间越发玄妙,陛下入关之前面上还好,出了关却如丧考妣浑浑噩噩,南风殿下渡劫前终日愁云惨淡,一觉睡醒却乐得连狼尾巴都忘了收了。
贵人们的世界可难懂。
“师尊?”
南风在喜鹊宫找了一圈也没寻到人,最后竟是在樱雪以前居住的南侧殿发现了师尊。
“师尊在喝酒?”
汀白没搭理他,自顾自的靠在一颗枇杷树下大口大口的往自己嘴里送桂花酿。
南风习惯被汀白无视了,劈了啪啦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与汀白,还胸有成竹的问他,“星落阵中替他挡雷劫的是樱雪吧!”
“不是!”汀白横了他一眼,无情的破灭掉了南风的臆想,“听错了,救你的人是你天狼族的一位亲戚,樱雪死于战场。”
“真的吗?”南风不信,固执求证。
“真的!”汀白将手里的桂花酿一饮而尽,语气淡淡道,“过几天梓凝将她骨灰送回来。”
南风听着,默默将自己的鞋子穿好,尾巴收回去。
“你竟然连全尸都没给她留。”
“是她自己的遗愿,”汀白弯腰又取一坛未开封的,拂袖掀去封泥,鼻子凑近闻酒香。
南风的美梦碎了,自嘲笑笑,从怀中取出樱雪给的信交给汀白。
汀白接过信,不明所以,“这不是写给你的吗,给我做什么?”
南风一抿嘴,老大的不高兴,“的确是给我的,可信上写的都是你,您还是自己看吧。”
嗯,汀白将信封揣在怀里,留在以后慢慢看。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的待了一会,南风以为汀白不会说话了,打算等自己消化了这点情绪就起身走人。
但是今天的汀白很不一样,也许是桂花酿喝醉了,竟主动与南风说起了闲话。
“你知道喜鹊宫为何叫这个名字吗?”
南风在这里住了三百年,喜鹊宫就叫喜鹊宫,他还真没想过为什么。
忆起往昔,汀白笑了笑,原本肃穆的人竟也有了柔和一面。
“当年还没有你,樱雪也还小,小猫本性未退最爱的事便是捉那鹊桥边的喜鹊,一日不去便满是不自在,而且喜鹊作为她的战利品全都得带回来。那时候我们刚搬新家,典司使问我要给宫殿起个什么名字?我看着满院子飞的喜鹊,也懒得再想,索性就叫喜鹊宫吧。”
南风弯了弯唇,“喜鹊宫也不难听。”
汀白这夜格外的落寞,对着月亮自斟自饮,话也异常的多。
“你阿姐让我告诉你,她不是故意抽你鞭子的,让你别怨她。”
南风摇头,“她多心了!”
汀白看向南风,“你为何不怨恨她?”
说罢也不等南风回答,“我就特别怨她,更怨我自己,其实如今看来,步步皆有余地,樱雪本不必死,是我步步皆错,始终在踌躇,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你还知道?”南风不想看他眼尾那一点红,起身走了。
“我也怨你,你怎么不拉她一把?哪怕一把也好啊!”
南风甩甩脑袋,仙者之寿命与天同齐,可为什么还是有人早早离去,甚至不得善终呢?
对于樱雪南风真的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当年为了樱雪南风一次又一次的擅闯魔界,可始终没能将人劝回来。
但是他总觉得如若是汀白的话,樱雪也许会回来。
可汀白没有,冷漠的让人心寒。
日头悄悄爬起,细碎的金光浸润在枇杷树上,枇杷树叶上有晶莹的露珠,微风轻拂露珠摇摇晃晃啪嗒滴落。
汀白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不慎踢碎了旁边一只酒坛。
喜鹊宫的侍从见他走了,默默挪过来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好,仔细数数,算上碎了的那只,一共有一十五只酒坛。
青衣侍从叹了口气嘀咕道,“这是把存货都喝了呀。”
天帝大人最近有些忙,先是去了北海取龙珠,然后到北寒找玉蝉,接着又翻山越岭十万八千里在西部的长青万木林砍了棵九万年的梧桐树,最后甚至开启结界赴已经遁世的南冥不知拿了什么。
毕竟他是天帝,一番莫名之举后整个天庭都慌了。
德尚老君这些日子跟他愁的头发都白了,追在他身后劝谏。
“我说陛下啊,您需尽快闭关,万不能再这样天南海北的逛了!”
喜鹊宫大殿中排排站站了一堆人,纷纷附和称是。
汀白眼下对着这些人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大手一挥,“闭关的事推迟,有事去找南风,都别烦我!”
众仙对他这般不负责任的暴戾之言纷纷汗颜,他们天帝陛下终于不耐烦了,打算当个昏君了吗?
众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都怪南风殿下,这么优秀做什么?哪有人三百岁就成仙的,搞得天帝现在理直气壮的对他们不耐烦。
汀白捣鼓来一堆奇珍异宝,还亲自秘密去天牢提了位要犯,改关在喜鹊宫中。
因为汀白的不可靠,南风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臣子们不敢招惹天帝,就拽着南风加倍的唠叨,恨不得让他长出三头六臂来处理天界的一摊子事。
可南风刚经历丧姐之痛没多久,暴戾的颇有乃师之风,天界的一帮神仙终日长吁短叹,比魔族造反之时过得还要艰辛。
梓凝派人将樱雪的骨灰送回来了,南风翘掉了半日的公务,带着喜鹊宫的一众人举行了简单葬礼,把樱雪葬在了枇杷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