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我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我慌张的回头。
是一无进来了,他看着掉了一地的画卷,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他站在门口,逆着光,模糊了眉目。我看着空中尘絮飞满天,好像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
他仍旧是那么风轻云淡的朝我走来,面色不变的俯身,一副一副捡起画像。他不说话,我亦沉默。
我只看着他,捡起画,熟练的卷起来系上绢丝。他怀中抱着整理好的画卷,走到我面前,将画卷重新放进画缸,最后目光落在我身前那张两人画像上。
他不似恼怒的弯腰捡起它,那就那么的凝望着画上的人,眼里有一种我说不明白的情愫。
“她”我僵硬一笑,实在是有点勉强,“........是你何人?”
那和尚惨白一笑,笑的苦涩。不曾回答,但我看看画上的人,再又回头看他。
我就是再愚昧不堪,我也该知道的,这人是他的眉间一抹朱砂。
我心口疼,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想逃得远远的,不想看见这些。我转身就要走,不料他却一把拽着我,踉跄将我抱在了怀里。
“阿颜!”
“阿颜!”
“阿颜。”
他还抱着我,我却在耳边听着他一遍一遍的叫着别人的名字。
“阿颜,你回来了。”
他抱我抱的越发的紧,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低喃,我从没听过他说话这样温柔。他身上的檀香明明还是我喜欢的味道,可我现在讨厌极了他的怀抱。
“我好想你,阿颜。”他贪恋的蹭蹭我的脸颊,之后又不知怎么的,带着丝丝愧疚道:“对不起,阿颜。”
我讨厌他对着我叫另一个人的名字,一把推开他。
“一无,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摸着我的头,笑的柔和:“你是我的阿颜。”
看着他迷茫悲伤的眼眸,这是我没有见过的一无。他的温柔像是一滩水,不复往日的冷漠。
我恼怒:“我不是你的阿颜!”
“你就是我的阿颜。”那和尚执拗的看着我,摸摸我的眼睛,笑着说:“只有阿颜的眼睛生的这般好看。阿颜是生我的气了,乖,我错了。”
“我.......”我刚想要反驳抗拒,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俯身,吹过凉风的薄唇,冰凉透底覆在我的红唇上。
我闻到了他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酒香,他好像喝醉了。以前他也喝酒的,但是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他醉过的。
这是第一次,他亲吻我。不清醒,也不是为我。
我承认我是爱慕他,可是我不想做一个无名的替代者。尤其是他吻我时还在低喃这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狠心的推开他,眼里有眼泪蓄满。却仍旧坚持着,唯一的一点自尊。
“你看清楚,我是未无央。”
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不断的往下掉落,落在他的触碰我的手背上。有一瞬间的滚烫,他眼里倒影着我的狼狈不堪,他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无央?”他微微蹙眉,大概酒意还没过去,但显然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的失态,温和的道歉:“抱歉,我喝多了。”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提及我的身份,也没有说起他的身份。像一个平常人那般说话,对待。
他轻轻的用手指抹去我的眼泪,低沉道:“对不起,你的眼睛像极了,所以我恍惚中认错了。”
我悲极生乐,笑着道:“所以,我只是因为像她,你才对我有一丝怜悯?”
他没有否认,我的心凉了半截。
他仍然没有解释,只是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不善猜测人心,也不善于去思考复杂的问题。这样的话,对于我没有任何安心,我心里始终都是觉得,他心底念着她人,没有我的位置。
所以现在得知真相的我,并不是十分愿意待见他。连带着说话语气也不好,甚至带着怨怒:“你既然心心念念她,为何不去找她!”
我这话一出口,就见那和尚身上的气息瞬间颓靡,丢魂落魄的。
“找不到了。”
我拧着眉:“你如果自己找不到,我可以让人帮你找,但你........”
我话未说完,那和尚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凄凉,苍白一笑的看着我:“她就在我身边。”
刚刚这和尚还说什么找不到,现在又说在身边。我觉得他在把我当傻子玩,我........怎么也是个公主,怎么会相信这种蠢借口。
当即横眉怒眼:“你是不是欺负我笨!我根本没在这里见过她,她怎么可能在你身边。”
和尚低头看向自己手上戴着的舍利子,绝望的看着我笑:“这就是她的舍利子。”
舍利子不是人死后才会有的。这和尚的意思是?
我呆呆愣愣:“她死了?”
一无和尚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书桌上大口的喘着气。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过分,提起他的伤心事,他心里肯定难过的要死。
我怎么可以这么小心眼的说话,可我心里也难过啊。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过了好久,我一直在他面前低头,不敢看他。我又不愿离开,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拒亲,现在好像也不用问了。
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心里真的好难受,好想哭,委屈的无处可发。我想青鱼了,她肯定会安慰我的。
“我......我先回去了”我憋着委屈,依旧的软糯道。
说完,我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转身就走,生怕走慢了。
我刚到门口,就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无央。”
我虽然没有出声应答,但我还是停滞了脚步,回头看他。
我懵懂的望着他,等着他说话。他嗫喏片刻,低沉又郑重的向我说。
“不是怜悯”
“我对你从来不是怜悯。”一无像是再给我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在昏暗的房间,他坐在书桌前,面目晦涩难辨。我看不懂他,只记得他的眉间朱砂和那一袭玉袍袈裟。
我没理解他想要告诉我的意思,只是慌乱的点头。而后毫无章法的离开这里,我说不清楚,我总觉得害怕。
害怕冥冥之中,捕捉不到的一丝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