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这座寺庙只有无净主持和八个年幼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被世间遗弃的,在这世上没有容身之所。
立秋的那天,主持买了一大包糖带回来给所有的孩子。跟在主持身后的还有一身血污的冷漠少年。
那个少年就是一无。
他进寺庙的时候看着像是十岁的样子,但是主持告诉他们,这个少年已经五十岁了。
听说,一无刚来的时候,很凶。
是真的很凶,是那种谁一靠近就会撕咬对方的那种。
有好几次,他咬伤了人,不肯松口。最后还是主持掰开他的嘴才松的,后来寺庙里的其他孩子都怕他,不和他一起玩。
时间长了,大家都不敢主动靠近他。刚开始的三四年里,他不说话,也不笑。
直到主持带他修行了几年,才慢慢开口说几句话,但是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不过因为主持护着,又听说他身世可怜,再加上这些孩子都心善,也没有故意排斥他。
随着年龄的长大,大家都不怕了,关系倒也还算亲近。
说起一无的身世,是很可怜的。
听闻他的母亲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美艳狐妖。
狐妖初次化为人形,对人世间好奇,禁不住诱惑,落入凡尘。粗略见识过人间繁华风情,忍不住贪慕凡人的情爱。
在一山脚,偶遇一眉目俊秀的公子,却见他痴傻疯癫。得知缘由,才知公子有一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和睦,琴瑟和鸣。
无奈妻子身患重疾,公子家境贫寒,无法重金寻医,为妻子寻得良药。眼见妻子日渐消瘦,却强颜欢笑。
公子心疼不已,但不敢远离一步,害怕无法见到妻子最后一面,只得日日相伴,实则心底积郁。
不过半载,妻子终是回光返照后远离人世。公子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积郁伤心伤肺,变得神志不清,整日抱着庭前妻子亲手种的那颗枇杷树哭泣,唤着她的名字。
那狐妖日日看着,感动于两人的感情,觉得此般真情世间难得,便想法子成全这公子的情谊。
于是在来年开春,桃桃灼华的季节。狐妖化作了他的妻子,巧笑倩兮的出现在公子的面前。
说来也是神奇,那公子看见和妻子一模一样的狐妖,瞬间疯癫便好了一半。
五年过去了,两人过的很是和谐,恩恩爱爱,没有什么大的事。那狐妖甚至还生了一个婴孩,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一无。
后来又过了五年,仍旧风平浪静。只是他们的孩子却好似长不大,五年了还是个婴孩。
二十五年后,公子已垂暮。他望着他面前仍旧年轻同初见的妻子,还有看起来似乎才五岁大孩子。
所有的现象都在告诉他,眼前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但是公子沉默,并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和狐妖过着平凡的生活。
直到三年后,有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他们门口。
一个自称狐族长老的男人,说他的妻子犯了狐族的大忌,要捉她回去接受全族的惩罚。
他看见他妻子脸上因为惊恐害怕而出现的苍白,他就知道,那惩罚定然很严重。
那是他的妻子,他不能让别人带走伤害她。因为他的阻拦惹怒了那个男人,他被重伤,这次伤及肺腑,应该是活不了了。
他躺在她的怀里,对她说抱歉,没能保护她。
她哭了,眼泪是红色的。她泣不成声的告诉他:“夫君,我只是个狐妖。那年我见你和她情深,便想来成全你这一段情。”
他笑着回她:“我知,可我只当你是我的妻。”
她也笑着回应他:“哪知初见早已情深。”
再后来,公子死在他妻子的怀中。那狐妖被捉住剥了皮,奄奄一息,却拼了命的护住了他们的孩子。
一人之力怎敌得过对方人多势众。那孩子还是被捉住了,狐族以此来威胁狐妖祭献生命。只因为狐族百年一次的天劫到了。
按千百年来的规矩,天劫来临是需要祭献一名狐族神女的。但是这一次的神女和狐王有勾结,想要找一个其他的狐女来替代。
狐妖因为想要保护孩子,祭献了。被放血成了一具干尸。可是这群狐妖还不满足。
他们发现那孩子的血不一样,人族和狐族的结合。产生出了一种似狐非狐的血统。而且他身上的血统异常强悍,这引起了狐族的觊觎。
他们想像对待他的母亲那样,放干他的血,然后饮下。这一切一无都是亲眼见证,也经历。
年幼的一无并不知道自己如何逃离魔抓的。他选择忘记那段记忆,而身上的那一半狐族血统成了他最厌恶的。
他并不愿意带着这肮脏的血液,可是他的母亲啊,又是那样纯洁。所以他隐藏了起来,直到被无净主持带回去。
一无在寺庙生活的那些年都很安静,很宁静。直到他十七那年带回个姑娘。
主持看过那姑娘,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让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更多的倒是像个凡人。
没人知道一无出去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便跪在主持门口求着还俗。
他说他答应了这姑娘,要陪她去看这世间最繁华的景色,看最美的舞娘跳舞,吃味道最好的点心,喝最好喝的酒。
主持不肯放他离去。他就在门外跪了七天七夜,膝盖都跪烂了,愣是不吭一声。其他的师兄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冰块就突然为了姑娘,非要还俗不可。
虽然那姑娘温柔似水,长的也好看。可是那也扎手啊,众师兄不敢说,也不敢问。
因为主持带所有人上山的时候就说过,要是有人想入俗,必须要他同意。
因为主持一直不答应让一无离开。一无变得越来越暴躁,血腥。最后主持出关见了一无一面。
他问一无:“你难道要步你父母的后尘。”
一无红着眼睛说道:“我不会。”
后来没等到主持的答应,一无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在他眼前化为了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