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殿门下的台阶上,这里的风很凉,我曾很多次和青鱼坐在这里看天上的月亮。我手里还拿着青鱼留给我的那封信,我打开了信封。
青鱼的字迹不似女儿家的娟秀,倒是有一股凌冽之气。
公主殿下:
阿央,我能这样叫你吗?其实我想这样叫你很久了。阿央,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一切了吧?你不要伤心好吗?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也不要为我而愧疚。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我的阿央做任何事。所以你不要怪罪于陛下和皇后,他们仍然是最爱你的人。
阿央,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比我们在皇宫见面时还要早。
你也是我留在未央的理由,我是为你而来的呀,我的公主殿下。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在一条开满龙骨花的河边,我在桥上等一个人。而一个红裙的少女就站在桥下看我。我记得那条河的名字,它叫忘川。我记得那座桥的名字,它叫奈何。
我却记不住那少女的名字,我只记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尾指上有一颗红痣。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的场景。你小小的一团,就那么怔怔的望着我,我便第一眼认出了你。
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我第一次认识你是什么时候?
阿央,我从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拥有两世的记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前世。那时你仍然是天朝公主,但你却是最不受宠的一位公主,只因为你的母亲早逝,地位低下,连带着你也不受宠。而我则是权倾一朝的女将军。
我见你的第一眼,是在御花园,我正发怒。你就站在远处怯怯的望着我,又害怕又可怜。明明你眼里充满了恐惧,可你还是挪到我身边,轻轻的拽着我的衣摆,奶身奶气的小声训斥我:“哥哥,你为什么要打人,这是不好的。”。
彼时的我肆意妄为,乖张狠厉,整个天朝,除了皇帝,众人皆对我十分忌惮。见我如见虎,从未有人敢接近我。
而你,第一眼就敢训斥我,还把我认作了男子。
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你纯净的眼睛。可是我当时并没有留下好的印象给你,若是重来一次,我定然对你会温柔些。
好在这一世,我们的遇见还算美好,至少没有让你对我心生惧意。
上一世,因为我的功高盖主,权势滔天又嚣张至极。我终究还是没能安稳的熬到最后。
我被凌迟的那天,是你十六的生辰,听说你在那天吞金自尽。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又气又笑,我没想到你真的就那么倔。
你说,你跟定我了。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你说,我是女儿身也无碍,反正我这么厉害。
你还说,如果有来生,你还要做个公主,要受尽宠爱,要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要护我一生周全。
你想要的的我都会为你取来。便是天边星辰,万里山河也没有什么不可,只要你要。
此去羌戎,也许我会很久才会回去,但我会尽量早些回到你的身边。你要乖乖的等我,要乖一些,不要哭,不要难过。
还有,别忘了我,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故长安。
我的殿下,等着臣归来,一起回家。
最后的署名是“微臣故长安敬上”。我并没有青......故长安说的前世的记忆,可是看着她写的一切,我眼泪还是忍不住打湿了信纸。
我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心口难以遏制的顿疼。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故长安身上背负多深的感情。而我早已经忘记一切,只留下她一个人背负前行。
我替她难过,更替她心酸。我想说,我早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了,可我抚摸着尾指上的那颗红痣。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
而我的这些,我所以为的快乐。并不是我真的身处在多美好的世间。而是身边的这些人,为我背负了那些沉重的一切。正是因为他们的保护,我才得以快乐的长大,觉得人间美好。
知道了这一切,我也想明白了。我也已经十六了,我难道要让身边的人保护我一辈子吗?
不,我应该学会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此后,我变乖了很多。不再胡闹,也不再追在和尚的身后。我成日都在学堂学习,慢慢的我已经隐约有个淑女的样子。父皇连连夸我懂事,开窍了。我也只是笑笑,不再焦躁。
说来也奇怪,我不再执着于和尚,反倒是见着他的次数多了。但是大多时候,我也只是面对他莞尔一笑,日常问候。
多的话也不敢说,对他,我始终难以释怀。
想着,便一切都随缘吧。要是我能慢慢的忘了他,那就最好。
若是不能,那就放在心底好了。总归从前做的事,不合时宜的。
那和尚倒好像是懂我的意思了,近日出现的次数少了些。听闻侍女提起,好像他总是会出宫。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王兄的安危,和远在他乡的故长安。
昨日有边境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我方处境不佳,连连败退。四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二十四万,折损一半。粮草无多,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朝堂上父皇为了让谁去运输粮食惆怅不已。军队粮草,事关大局,不可轻易草率,稍有疏忽,便是兵临城下的结局。
我放飞手中的信鸽。前些日,我刚联络上故长安,告诉她我一切都好,不必为我忧心,万事以她安危为先。
我与她说定,每三日报一次平安。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我没有同她问前世种种。
我未无央不想做别人的影子,哪怕我真的是转世,可我今生已经是未无央。
送完平安信,我就去了父皇的勤政殿。我告诉父皇,我可同兵部尚书一同前去边境。
一是,我想见见哥哥,他在边境一人必然难过。二来,正好以我的身份监督粮草运行。
父皇思虑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却让我带走了大半部分暗卫。
粮草之事耽误不得,尽早出行为好。本来我是打算先去一无哪儿告别,没想到倒是他来给我辞行了。
我问他要去往何处,他没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问他可还回来。
他说,会。
我笑笑,就这样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