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在砖厂上班,修机器的。我们那的砖厂到霜降就不烧窑了,留几个人卖卖砖。再把机器检修下就放假了。这天到正常下班时间活差一点,明天再来顶多俩小时就能完事了,可薛三想今天晚上加会班,明天就不用来了。跟哥几个一商量。都同意。吃饭后,几个人又做着吹了会牛皮,看看表,八点半了开始开活。其实啊,晚上加班不咋出活的。结果呢,到了夜里一点多才弄完。
然后大家洗把油渍麻花的手就骑车回家了,这薛三呢,外边穿了件破棉袄。左右一勉,拿根绳系着。看着不好看,暖和啊。深秋我们那里就很冷了。也就没脱,洗完手。戴上手套骑上车就回家了。
薛三家离砖厂有七八里地,骑车子半小时左右吧,山路不好走。那天晚上稍稍有点月亮地,薛三边骑着车边哼着歌,其实也是给自己壮胆。因为这几个人吧,都不是一个地方的。薛三那个村就他自己。
大概走出四里多地的时候,薛三听见后面有人喊他。薛三,等会我。薛三一听,心说,妈哟,老听说这块老出事,咋让我碰上了。这大半夜的,谁在后面喊我啊!肯定是抓替死鬼的。心这么想着,脚底下可没敢停,加速的蹬车子,也顾不上唱歌了。不停的蹬啊。也不管路好坏了。深一过浅一下的,玩了命的蹬啊。后边那声音又喊,嘿,我说让你站下,你还跑了。薛三听着声音能感觉越来越近了。这薛三玩命的蹬车子,耳边都带风声了,黑夜里就听见咚,哗啦啦的自行车交响乐。可就这样,还是能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往薛三家的路跟薛三正在走的这条路是个丁字口。这薛三拼命的骑啊,眼前就要拐弯了。这时那声音也到他背后了。就听那声音喊到,你下来吧,就感觉后背让那人抓了一把。正好薛三也拐过那弯了,一把没抓住薛三,感觉那声音好像顺着路直着就下去。薛三可一点也没敢停就蹬车子就家骑去了。
等到了家,解开棉袄。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棉袄后边,一个瓜子印,有常人两个手那么大,很锋利,棉花都露出来了。
2、
现在的老家村前有条河,我们村现在河北边。我太爷爷刚逃荒过来时候。是在河南边住着的,盖了三间土房。领着一家三口住着。我家的这位祖宗,喜欢看小牌,就是那种塑料片的麻将。冬天的时候几个牌友经常凑一起玩,赌注也不大。大家都猫屋里,弄一盆碳火,然后玩着牌。这也是那个时代唯一的娱乐项目了。
经常来玩牌的里边有个人,姓江,行四,大家都老四老四的叫。其实年纪有五十多了,个不高,留一缕山羊胡,见天的手里拿着一长烟袋锅。穿件青色的袄。冬天的时候,天傍擦黑的时候,他准时的就从村口过来,有点风雨无阻的意思。按说他们那个村离我们的村有十条里地,却天天晚上跑这么老远来玩牌,所以村里的人都笑他,说他瘾真大,大冷的天也跑这老远来玩,江老四嘿嘿一笑而过,即不争论也不辨解。而我太爷爷每次见到江四海都很恭敬,执晚辈礼,礼数一点也不敢缺。我太爷爷也跟家里的人叮嘱说,不要怠慢他,开始我爷爷小,也没问过啥原因。后来我爷爷大了,我太爷爷才跟我爷爷讲的。
我太爷爷多次的注意过江老四打牌,每次都是拿出多少钱,虽然中间有输赢,可最后拿回的钱数却跟拿出的一样多,再不就是假如今天输了十块,明天绝对的又赢十块。不多不少。这要偶尔这样还好解释,时间长了就有意思了。而且这江老四不管玩多晚都要回家,我太爷爷怕冰天雪地的他出事,要送他回去,他只是摆摆手说不用了,就走了。要单是这样,也就不奇了。
单说有天晚上下雪了。江老四照例又来了。结果那晚上很奇怪,他是把把输,一次也没赢,都让牌桌上的吴姓哥俩赢去了。虽说赌注不大,架不住一次不赢啊。我太爷爷倒是不输不赢的,就这样玩到九点多。江老四把掏出来的钱都输光了。太爷爷见这样就说,你别过注了,当个牌架子,我们三过就行了。可江老四说那多没意思啊,没事,你们等会,我去亲戚那借点钱去啊。然后就出去了,大约有二十多分钟左右,江老四回来了。进屋掏出钱二话不说又接着玩。吴家兄弟见了就说,老四,没听说我们村有你亲戚啊,该不会是哪个相好的哪拿的吧?说完就笑。江老四嘿嘿笑笑说,哪来的也不告诉你。结果那天晚上,江老四一把没赢。都是吴家兄弟俩人赢的。散场后,外面的雪也停了。江老四也没说啥,出门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阴着。停了。我太爷爷喊我爷爷起来扫雪。他起早给江老四送烟袋锅子去,昨晚上江老四把烟袋锅子落我太爷家了。顺着去江老四家的路走,等出了村,我太爷爷看着前面的路纳闷,这雪昨晚上散场的时候就停了,可是这雪上没脚印啊?按理来说,江老四昨晚上回他们村。就这一条路,可雪地上干净着呢。难道江老四没回家?心里纳闷着,就往江老家走去了。一直走了半里地,在路中间发现了一个左脚的脚印,看鞋印像是江老四穿的千屋底。因为江老四脚不大,我太爷爷有印象。又走了将近二里路又发现一个右脚的脚印。跟刚才的正好像是一个人一步子迈出二里地一样,我太爷爷心理暗暗吃惊。又往前走,走了四里多又发现一个左脚印,后来一直到江老四家才发现一个右脚的脚印,我太爷爷即使亲眼看见,也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到了江老四的门前,太爷爷刚要敲门,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江老四一把拿过烟袋锅了,嘴上说可憋坏我了,这一宿一口烟都没吸上。说着就装了锅烟,点着了美美的吸了口。然后才把我太爷爷让进屋,问我太爷爷吃饭没有?太爷爷说这不是怕你烟瘾难受,吃完饭就赶紧给你送来了。说完这些话,就看了看江老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老四抽完这锅烟,看着我太爷爷说,你应该看到了,知道就行了,就是点缩地的小把戏,没啥的。昨晚上为啥都输给那哥俩,唉,那哥俩活不长了,输给他们点,等他俩没了,好留给他们那个老妈花。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太爷爷一听这,就赶紧说,那没个法破破吗?江老四说,能有啥法了,生死簿上早写好的。早就注定的,那哥俩就是短命的鬼。他们那老妈,上辈子是个丫环,把她主子给活活饿死了。饿死的下到地府了不干,告到阎王爷那,这才让她这辈子是还债的。没法,早注定好的。结果没几天,吴家兄弟在山上伐树的时候,树倒了,哥俩没躺开,当场就砸死了。剩下老太太自己,儿子死了没多久,自己端个碗,拿根棍出去要饭了。
3、
解放前,地主家收秋,牛二负责赶车往仓里拉玉米。那天收的那块地叫前大地。往年呢,牛二拉七车那块地的玉米就都收回来了。可今年,牛二拉了九车了,看那架势还得再收几车才能收完。天这时候可就要黑了。牛二想了想,就跑到地主家跟地主说,东家,这今年收成真不错啊。你看这都拉九车了,还没拉完呢,要不今晚上找个人看着,明天起早再拉行不?地主一听,胡说八道,今年这么旱,收成能好才怪呢,肯定你们净磨洋工了,没好好干活。靠诉你们啊,今天晚上收完,拉不完别吃饭。牛二一听,这个气啊,都怪自己多嘴。问他这个干嘛。这下好,干不完活,还不让吃饭了。这招损啊,累了一天了,还不让吃饭。那过年省得买画了,直接把人贴墙上得了。
心里骂着这地主,就往仓房走。没辙了,接着拉吧。到了仓房一看车上还有一半没卸完呢。牛二一看这,得了,也别当车老板了,跟着卸车吧。扛起一袋子玉米就往仓里走。每趟都是他负责赶车,装卸都有人,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进仓房。再者他扛着袋子,头只好低着,也没咋细看路。仓房又大点,结果他走到玉米仓后面去了。等发现不对后就站住了把袋子放地上了,想看清路再走。其实他就在玉米仓后面,还能听到前面往仓子里倒玉米的声音呢。看好了怎么绕过仓子,扛起来正要走,这时忽然听见个声音说八斗。声音好像是从上边传来的。他以为听岔了呢(就是幻听),就没太在意。可没走几步。又听见一声,八斗。这次他确定自己没听岔。就站住了,又把玉米袋子放下。仔细的听了听,这时又传来一声,八斗,声音有些尖,像捏着嗓子叫的似的,而且还是前面的人往仓里倒一袋子玉米,这声音就说一句,就好像记数员一样。可记数的也没这么记的啊?这牛二心理纳闷,就开始四处踅摸,找了半天,最后在玉米仓的顶部透气孔上看见个黄鼠狼,一手拿支笔,一手拿个本,跟个帐房先生似的。倒一袋子玉米,它念叨声八斗。合着不管扛进来多少,在它帐上一点没多。这时牛二心里明白了,哦,你大爷的,你给地主家多鼓捣粮食,弄得我们到现在活还没干完,没干完就算了,还得挨骂。还不让吃饭。你爹个蛋的。转身就出去了,到车上把赶车的鞭子抄在手里。然后又来到玉米仓后边,照着那黄鼠狼就是一鞭子。就听吱哇的一声,打的那黄鼠狼从通气口掉地上,摔死了。仓子挺高的,掉下来动静还不小,扛玉米的长工听见了,都跑过来看咋回事。牛二赶紧说,没事、没事。快点干活吧。就一大耗子偷嘴呢。说完又扛上那袋子玉米往仓前走了。然后又拉了两车。就把玉米都拉回来了。
后来这事也不知咋地,让地主知道了。这地主听完后,一蹦多高的骂这牛二说,要是你别打它,我得多收多少玉米啊?!
地主家有个大碾子,要两皮马才能拉动。这年秋天,地主想把碾子挪到别的地方去。于是找了个香头看日子,香头掐算好说某天早晨七点是好时辰。
到了这天,地主起个大早。先到碾棚里放了挂鞭炮。然后就去喊长工们。把人都招呼齐了,到地主家拿上工具。就往碾棚走。
结果到了碾棚,只见那大碾子自己往前慢慢的走呢,嗬,这大白天的见鬼啦,这些长工们也看着新鲜。要说见鬼,也是晚上啊,这大白天的就有这事。呼啦都跑到根前,去看热闹。到了碾子根前,只见碾子离地一尺来高,跟自己长腿了一样。慢慢的往前挪呢。上面啥也没有,大家就趴地上看下面是咋回事,原来在底下好多的黄鼠狼举着手托着碾子在走呢,走得还特别整齐。最前头,有只老的看样子是在指挥着。大家一看,这事好玩啊。都七嘴八舌的在议论着。地主也看到了,嘿嘿的这个乐啊,心说,都说是人运气好,神仙鬼怪的都会来帮忙。这话是一点都不假啊。赶紧的让人准备黄纸,香,供品什么的,想挪完碾子谢谢人家啊。
说话的时间呢,这碾子就给挪到地方了,这地主赶紧跑过去看好位置,嘴里喊着,好好好,就放这吧,看着点啊,轻点放,别砸着。话音刚落,就见大碾子啪嗒一下落在地上了,底下的黄鼠狼全砸死在下边了。原来这东西最忌讳砸死啦、死了之类的话了。这地主光想着祖坟上冒烟的事了,忘了这茬了。结果底下的黄鼠狼一个没跑了,全都砸死在里面了。
又过了没几天,这地主家养了几只大白鹅,估计是集体开会讨论过。在一个早晨,吃饱后。忽啦啦的全飞走了。去追求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没有多久,这地主家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