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聚敛天下读书人之力，孙先生已然是强弩之末，但眼前剑神只是气力稍竭，很快就要再度来袭，也是让孙先生不敢怠慢。既然决定了孤身犯险，也早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
但剑神御兵决却是良久不曾动手，浓重的喘息声响在孙先生耳侧，似乎宣告着剑神的无力与衰败。
“孙老先生，我很欣赏四皇子的武学修为与为人处世的方针，哪怕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依然愿意与我公平一战。”
孙先生本也是拖延剑神御兵决，此刻听他叙旧，倒也乐得奉陪。“剑神修为同样傲视古今，若非护国公的身份，想必这些年会再有精进才是。”
“是啊。”剑神御兵决深深叹一口气，“我很佩服他能够放下皇子的身份，能够无视至尊的地位，所以，我对他的下场感到十分可惜。身为武者，风骨就该坦荡。身为读书人，我想请问先生，四皇子之死，心无愧否？”
孙先生呼吸一滞，若只是生死对敌，不过一条残命赔上。然而涉及当年隐秘，着实不是能够轻易透露。
“诚意所问，正心所回，一切皆为大虞清平盛世，无悔，亦无愧！”
剑神御兵决双眸精光泛起，“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御兵决双手合拢在前，当中长剑朴实无华，凭空而现，若只是剑神配剑并无稀奇，不过是材质更加神异，心灵更加契合罢了。
但上京城西边，郢州书院之内，靳留芳只是刚刚回返，却见漫天书生诘问，以诛心之语强势冲击书院防护。
潜入郢州的前朝书生。
“问尔所为，是否无愧？战，仍有英魂存，权下只余恨？”
“问尔所行，是否知命？武，犹有风骨名，文院独揽功？”
声声字字，句句声声，问所有大虞权臣，问所有书院掌事，也问苍穹之上天下师。
靳留芳大怒，书院力量竟然被有心人利用，更是直接影响到上京城战局，待此间事了，必须彻查郢州书院中人。
眼下书院力量运作，正是天下读书人都可行使的权力，正心之问。
上京城外，剑神御兵决配剑出鞘，没有任何力量附着，仿若真的只是一柄普通武者的铁剑。但同时，郢州书院正心之力来袭，不断拷问孙先生的良知。
若以大义出发劝人去死，实际上就是上京城对凌子羽所做的事。而早在十几年前，大虞初定之时，书院便以此劝说？还是威胁四皇子？
孙先生不愿回想那一幕，冠绝天下的武神，该是怎样的复杂的心境？总比现今的自己更为艰难吧。
没有感同身受，却有程度高低的对比，孙先生知道，此刻自己面对剑神这一剑，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先师以一己之力护持大虞全境，我修为不足，但愿与文心雕龙共鸣，守卫大虞上京城，此诚意之心，天地同见证。”
悲凉之语，配合神魂消散，当世修为最高的大儒孙先生，甘愿死于剑神御兵决剑下，也不愿回应读书人关于四皇子的质问。
剑神武道三境的绝颠修为，加上诚意正心的诘问，两种力量的叠合，最为平淡无奇，也最无可抵御。
孙先生神魂融入天地，文心雕龙的力量瞬间降落，围绕大虞上京城，金光到处，任何外来之力都被击退。
剑神御兵决一剑出手，似乎倾尽了这十多年的苦修，本就苍老的身在文心雕龙的力量下大口吐血后撤，并且无法立足半空之中。
“武道三境，若你在，怕是早已晋升圣人境了吧。奈何啊奈何！”
叹惋一声，傲视一个时代的剑神走向生命的尽头。
也许，当年剑神武神的确齐名，剑神在年纪上要大上不少，所以对武神四皇子极为钦佩。在陈国最后一战中，借助军阵之力，四皇子有百分百的把握击杀剑神。然而这也是体现武道风骨的地方，四皇子选择独自迎战。
但同时也违背了天下师对四皇子的期待，以至于四皇子日后无故身陨。但那种抛却一切杂念，付诸一战，才是天下武修的追求，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而今日，苟活十数年的剑神御兵决，为了达成目的，借助文道力量击杀孙先生，与十几年前的武神想比，何其低劣，何其讽刺，何其不堪？
护国公护国公，在天下师圣人境面前，剑神御兵决护佑不住大陈。剑神剑神，武道最后却以那种手段杀人，御兵决这一生，享受过至高荣耀，经历过家国破灭，见识过武道绝颠风采，也使用过卑劣手段，酸甜苦辣尝个遍，似此人间皆慕仙。
上京城外，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天际启明星下前进，属于他的时代早已过去，也是属于大陈最后的记忆过去。未来，终将有人重新站立在武道绝颠。
而这一份厚礼，剑神御兵决留给了自己的徒弟，封亦平。
郢州书院之内，靳留芳惊愕得看着来人，如果一睹天下师圣颜会让所有人诧异，那么这一刻的来人，只会次于见到天下师的震撼。关州，封亦平！
上京城书院之内，诸葛先生看着青史卷上孙先生的名字，心中一股悲凉油然而生。“只剩我们两个老家伙了。龙脉要维持，余孽要清除，天下要太平，还有皇宫的那一位。我总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此刻，我无比想念师尊。”
张先生却来不及陷入这悲痛的情绪之中，天地之间，一股强于大儒周复灵，强于剑神御兵决的气息淡淡悠悠，有意无意得传到上京城。
“封亦平是剑神弟子对吗？也是周复灵的弟子？”
诸葛先生猛然察觉，随后道：“是。”
“先师文心掉雕龙隔绝天地之间的武道气运流转，这也导致了除了文道之外，武道三境极难晋升，这些年都不见一个。但是，周复灵寿元将近，豁命问天可以理解，那么剑神又为了什么？他的确有陈国护国公的身份，但是仅仅是段我大虞一年国祚，并不值得。”
诸葛先生道：“也许，他是要打破文心雕龙的封印，强势创造一位武道圣人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