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吴青江灌了一口酒,对着同样在对面喝着闷酒的墨承天问道。
两人在从言家废墟退出后情绪皆是有些低落。此次行程与以往的游历完全不同,此时他们完全失去了游山玩水的兴趣。与其说是探查真相,不如说是让他们更加清晰的看见江湖的险恶与无常,直面这血淋淋的江湖。
两人虽已早非初入江湖的少年,此前也曾见过于此类似的事件,但当这些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些事,便不再与你无关。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菜肴,二人却都在自顾自喝着酒,一桌的菜却没动几口。他们都不是嗜酒之辈,但此时桌上却已经有了两三个空壶。
“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探听言家的事,如今事情办完了,我也就该回去了。”墨承天撂下酒杯,“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没想到竟这么容易便寻到了想要的答案,也还算……顺利吧。反倒是折腾你跑了一趟不说,还白白损了两三年的功力。”
“咱们都还年轻,功力早晚都能回来,不用太在意这些。”吴青江很是潇洒的笑了两下,“再者,金兄与言家的事我们也毫无办法,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你在回返时若是路过金兄家门,便将这个还回去吧。”他把两柄匕首拿出来交到了墨承天的手上。
墨承天看着手中的两柄匕首,默然无语。良久,他将手中匕首收起,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有些乏了,明日再说吧。”说罢便起身回了房间,留下吴青江一人对着满桌已经渐渐凉下来的菜发呆。
许是心情有些压抑的缘故,吴青江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喝的半醉。恍惚间他缓缓抚摸着自己已无剑鞘的长剑,指尖冰冷的触感令他微微有一瞬的清醒。但也仅仅是那一瞬而已。
微醺间,他只觉眼皮愈来愈沉,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在最后归于黑暗。
“臭小子,练功你也能睡着?”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青江一惊,猛地一抬头,撞到了背后靠着的石头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这种直击心灵的疼痛感怕是要让他记好长时间了。
身着浅紫衣裙的少女一手叉着腰,右手抬手在吴青江额头上就是一个爆栗。“也就是碰上我,要是碰上师父来,哼哼……”威胁性的轻哼两声,挥了挥小拳头,“哎呀别在愣着了,起来练剑吧,要是让师父知道他第一天把寒心诀交给你你就在这边偷懒睡觉,怕不是要气的胡子翘起来。”少女似是想象到了那副场景,不由得轻笑起来。
“师姐,你下次能不能别敲那么重,我的脑壳又不是石头……”吴青江此时不知道该揉后脑还是额头,索性也就不去管它,径自站了起来,同时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荆紫衣下手太重。
“下手不重你能清醒的过来?每次都是这样,我的指节还疼呢。”荆紫衣甩了甩小手,仿佛真的很疼一般,“师叔一会就要来了,你确定不装一下?还是你已经做好了被拾掇一番的准备?”
“好了,闲话休要多说,你们两个,快些过来罢。”浑厚低沉的男声从前院传来,不是很大,但却回荡在整个院子之间,足以让远在后院的两人听个清楚。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无奈的意味,这两个徒儿性子到很是相近,但偏偏都有些跳脱,荆紫衣还好说,毕竟是个女儿家,总要相对乖巧一些。但是那个吴小子,根骨不凡性子却较荆紫衣跳脱不知多少,实在是有些令他头疼。“师妹,你这一走,便留了一个荆丫头给我,现在我自己又收了一个小子,实在是有些麻烦啊……”男人独自负手站在院落当中,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透出追忆缅怀之意。
他便是吴青江的师傅,自称为“寒江老人”的付寒江。其人剑术超绝,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声威。早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江湖中人对他的评价很是奇特,正邪难辨却又侠名广播,武功更是令得大部分人敬畏。“秋江射影寒光彻,剑引青霜不降河”则是对其自创寒江剑法最好的评价。近些年他也渐渐不再于江湖中走动,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他的名字。江山代有才人出,这种情形再正常不过,而这,也是付寒江所希望看到的。
不多时,两个身影轻盈的从后院来到他的身后,正是他的两个小徒儿。两个人安静的站在身后,并没有说话,等待着师父的指示。
“紫衣,上前一步。”付寒江转身,没有去管旁边有一点心虚的吴青江,转而对荆紫衣说道。
荆紫衣依言上前,将右手伸出。付寒江搭住脉搏,仔细感受了一会,微微点点头,突然手势一变,向荆紫衣打出一道微小的暗劲,同时松开了她的手,静静的看她作何反应。
荆紫衣左手一翻运气抵住右手,同时右肩暗暗运力,堪堪抵住这一道暗劲,饶是如此,她还是“蹬蹬”倒退两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付寒江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不错,又进步了。”他上前握住正皱着眉头揉着手腕的荆紫衣的手,缓缓的输送了一些内力,缓解着她的疼痛。
“紫衣,这是你师父……之前留下的,托我在合适的时候转交给你。”他拿出一本小册子,把它交到荆紫衣手中,“这紫影轻裳功是她早年所创,修炼内力的同时最重身法,与她教给你的双剑最是相配,前些时候观你内息不稳,便没敢将它交予你,现在看来便正是时候了。”
荆紫衣默默点头,握着内功并没有说话。“紫衣,你先去后院把,我跟这小子有些话要说。”荆紫衣了然,投给吴青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向后院跑去。
“过来,进屋。”对着吴青江,付寒江的语气便不似刚才那般温柔,令得吴青江内心颇为忐忑。
“坐下吧。”吴青江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师父的训话。“别紧张,今天师父不是来训斥你的。”付寒江的声音意外的温和,令得吴青江很是意外。
“寒心诀,初时以寒气渡本身之真气,以外界寒气浸染,真气性渐趋寒。此时若真气极力抗拒寒气侵染,则此功不成,当即刻放弃。此之谓,‘胜寒’”付寒江没有计较吴青江练功偷懒一事,反而是温和的教导着练功的诀窍。“待寒气与真气互不排斥,而真气尚有本身之性,则可引寒窟、秋江、坚冰之气熬灼己身,以真气护住心脉不断,循序渐进,至真气尽化寒息而护脉之气不绝,至此功成过半。此时真气可伤人亦可活人,期间可以药石辅之,但切记不可太过,否则轻者事倍功半,重者心脉失温而亡。此重名为,‘寒息’。”
“寒心真气可助人沉稳心性,平日练功时也较一般心法更加不易走火入魔。你性情太过跳脱,这也算为师对你的一种期望。你的性子对于剑术精进很有帮助,但内息太过浮躁,为师希望你日后能如这寒心真气一般,内敛却又不失本真。”付寒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寒心诀第三重就名为寒心,但这寒心之境为师却并不希望你过早踏足,甚至,最好不要涉足……”后半句话付寒江梗在了喉咙之中,并没有说出来。
“好了,好好去练功吧,寒心诀我已交予你,切记不可急功冒进,明白吗?”似是想掩盖什么,付寒江交代完便打发吴青江出了屋子。
“寒心,寒心,这寒心之境自然要寒心才可触碰,可若是一个人心都冷了,又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望着吴青江走远的背影,付寒江喃喃自语,“希望我的决定没有错吧……”
一缕温暖的阳光从窗缝之中溜进,照射在主位后剑架上的无鞘长剑之上,但反射下来的,却是一道摄人的冷辉。
“喂,醒醒。”墨承天一大早上起来敲了许多遍吴青江的房门,可一直也没有回应,然而待他下楼,却见吴青江仍是坐在桌旁,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他拍了拍吴青江的肩膀,将他唤醒。
“你可真行,在酒桌边上醉了一宿,刚才我还以为你跟老和尚一样圆寂了。”墨承天笑道,“偏偏你手里还握着剑,亏得这里老板小二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看见你拿着剑坐在那一动不动,还以为你在练什么功,没敢来叫你。哪成想,你这家伙真的只是在睡觉。”
“去,别说风凉话了。”吴青江晃了晃微微沉重的脑袋,手中长剑依然冰冷,但似乎这一觉过后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样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就是说不上来。而此时,吴青江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感受这种感觉,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问题。
我昨天真的有喝了这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