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屈青宇沉默了许久,挣扎许久终于没说出一句话来。
随后,只听得夫人继续道:“不知不觉已是情丝入扣,于是,轻飘飘的一句喜欢便许了一生,到头来,也难敌这寻常日子的倾轧,再回想时,反倒辱了当时那份干干净净的真心。”
有些情浅尝辄止、一丝清香甘甜足矣,再回想时,尚能笑说一句“当时青春正年少,常怀情字以终老”,若太深了,便成了插在彼此心里的那把刀。
夫人看着沉默不语的屈青宇,心里到底是心疼的,可有些事便是再心疼,做父母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捱着。
那天,夫人离开祠堂之际,对着满堂先辈又长长的磕了一个头,大抵是想求个心安吧,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得屈宇轻声道:“娘,其实,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的。”
她随不了他,那么,他随她呢?
夫人闻言后身形一愣,看了一眼屈青宇的背影,一行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屈青宇去找君莫问的时候已是半月后了,那时长安城的酒肆中说他的事说的正是热闹。
去的路上,屈青宇就想好了,若是她不嫌弃的话,他便将那颗心一点一点的清洗干净,若她不喜欢侯府,便是他过来也没什么的,只要她不嫌弃。
话都想好了,该怎么说,说些什么,一个字一个词小心翼翼的想好了的。
站在院门前时,屈青宇难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既满心期待又害怕的很,一个人在门口转悠了许久才敲开了那扇门。
真的,见到她的时候该露出个什么笑容,说些什么都想好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敲开那扇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再也不是那个熟悉的人。
“敢问大娘,住在此间那位姑娘可在里间?”屈青宇强稳住心神,只当这妇人是阿问的亲戚罢了,退步,行礼,客气有理的问上一句,总不至于怠慢了她的亲戚才是。
可是啊,君莫问一人独居长安那么些年,除了一两朋友,又哪里来的亲戚呢,屈青宇不是不知,只是不敢去细想。
闻言,那位妇人皱了皱眉头,上下反复打量了屈青宇好几遍才开口,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您就是那位姓屈的公子吧?”
屈青宇心下一喜,连忙点头:“在下正是屈青宇。”
那位妇人闻言也如释重负般笑了,转身入院,屈青宇虽疑惑,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跟进去,不消片刻,只见那妇人就又走了出来,手上抱着的是一个土色的坛子,常用来装酒的那种,待走的近了才瞧见那坛子密封处贴了一张纸条子,上面似写了字。
“那位姑娘留了一个坛子,说是去年集的梅花上的雪水,请我交给一个屈姓的公子。”
“她人呢?”屈青宇顾不得妇人递过来的雪水,衣袖间笼着拳头,生怕自己就这么失了智。
“半月前将这院子卖给了我,没过两天人就走了。”妇人瞧见屈青宇神色有异,虽不知事情原委,也不难从其中瞧出几分细致。
屈青宇突然想起年前时,她笑着说将这院子送给自己,原来,是早就想好了的......
呵!
可笑他还企盼着她能信他一回,原来,在她心里,从来就没信过自己。
“可知她去了何处?”屈青宇紧要牙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明明只是一口气而已,可进了胸膛却跟一块石头似的,压得人越发喘不过气来。
妇人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怜悯,随后将手中的坛子放在了屈青宇脚边,怕他拿不住,不敢放手里,毕竟......挺可怜的。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屈青宇靠着墙垣跌坐在地,入目的那坛雪水,纸条子上工整的字迹像极了她,虽娟秀却也藏了几分风骨。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目光落至最后一个字时,屈小侯爷那只悲恨交加的扬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轻轻的落在了坛子上。
毕竟,这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那天屈青宇坐在阡陌小巷的院门前,目光落在那个旧的不能再旧的坛子上,极致的温柔,好似要把这一辈子的柔情都赋予这冷冰冰的坛子一样。
指尖摩挲这冰凉的坛子,脑海里想起那时约君莫问一起集雪水的光景,是啊,明明是自己亲口说的,怎么就忘了呢,怎么能......忘了......
幽深小巷中有人轻唤一声“阿问”,可惜早已无人相应,唯有说给自己听罢了。
君莫问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坛雪水和一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走的时候谁也没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跟她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来来去去之间,似乎从来都只是她一人。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只瞧见屈家那位小侯爷发了疯似的满世界的找人,整个长安城都被他翻了个遍,有好事的见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说,这屈小侯爷找的是什么?”
看戏的听了忍不住回了一句:“谁知道呢,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门口要饭的听了忍不住讥笑,拿起碗里的半个冷馒头啃了起来,眼前浮现出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景象:
记得那日太阳将将要下山的时候,屈家的小侯爷带人匆匆行至城门口前,望着城外迢迢长路时突然就停了脚步,跟个傻子一样,动也不动的就这么站着。
身后的下人们见了不敢动,因小侯爷这几日疯癫发作的厉害,招惹不得,就这么直至太阳下山,那位木头人似的屈小侯爷突然扶着城墙吐了起来,余晖落在他身上,看起来竟比他这个要饭的还要可怜两分。
过了许久,才见那位屈小侯爷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的骇人,目光落在城外的长路上,又似有无尽温柔。
后来,没过两天,屈家的那位小侯爷又没了动静,酒肆里头大伙儿就这这事正聊的开心,谁知竟没了下文,不由得埋怨两句:“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
旁桌的听了接过话头:“谁知道呢,估摸着是发疯哩!”
谁也不知道,屈小侯爷丢的那件重要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找到,只知道,那位屈小侯爷从那以后就真的“疯了”。
您问怎么疯的?
嗐!还能怎么疯的,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您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