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该用膳了。”
侍女轻柔的声音将亚托克斯的思绪从云海里拉了回来,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回应道:“我马上就来。”
巨神峰上恢弘的景色不论驻足多久都看不腻,时而翻涌时而静滞的云海还有自由穿梭的光芒总让人心潮澎湃,亚托克斯能清晰的感受到远方淹没在云端里的烈阳绽放的温暖,稍稍驱散了些由于高空带来的寒意。
“咳咳...”
轻咳两声亚托克斯缓缓迈着步子离开了山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论如何也算不上健康——血气一扫而空,飞升之力也消声觅迹,就连一直倚靠着的重剑也不在身旁,一时间亚托克斯还难以适应这种一无所有的感受。
但也无妨,他本就是这般一步步走来,自然能享受万千荣光的赞扬,也能承受跌落低谷的失望。
巨神峰在这无数岁月里变化了太多,本来贫瘠的山巅无数楼阁拔地而起,鸟兽环绕绿树成荫,拐过一个个柳暗花明的长廊还会有相貌姣好的侍女与披坚执锐的护卫点头致意,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在这儿已经住了几日,虽然这儿的楼阁弯弯绕绕但亚托克斯对于食肆的位置还算得上熟门熟路,一路慢悠悠的晃到属于他的木桌旁,精致的餐点已经整齐的罗列在他的面前,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厉害,这些天他的食量越发见长。
亚托克斯缓缓拉开椅子,缓缓的弯腰坐下,再缓缓的拿起碗筷缓缓的扫荡着面前的食物,就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隐去了那杀人如麻的将军的影子。
食肆里隐隐约约有些躁动,不过亚托克斯毫不在意,直到那躁动逐渐逼近了他的身旁他才微微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他能吃的那么好?!”
一个年轻人突破了侍卫的阻拦几乎冲到了亚托克斯的面前,大声质问慢慢咀嚼着食物的亚托克斯。
亚托克斯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夹起了另一份食物细细品味,或许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视让年轻人丢尽了面子,他挣扎着想要伸手掀了亚托克斯身前小小的木桌。
“做事情有个度...别真的太少年热血,是谁让你来试探我的你可以直说,但你若扰了我吃饭的雅兴...我会把你从这儿扔下去,我试过,很痛。”
亚托克斯冷冷地开口,那年轻人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这样幼稚的戏码亚托克斯都不太愿意陪他们演下去,到底这儿不是蕾欧娜的一言堂,将他带回来还是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而这热血青年怕是本就心有不服,又被人撺掇,一气之下想出个风头才干出这事儿。
“在我们巨神峰,威胁巨神峰的弟子,阁下好大的威风!”
“唉。”亚托克斯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能好好的吃完这顿饭。
“阁下若不能给出一个公道,哪怕是蕾欧娜老夫也不惧!”那老头中气十足,但过分急切的话倒是图穷匕见。
“我就是公道!”
亚托克斯头也不回,握着筷子的手用力一挥,之间一道残影狭长的木筷就如同利剑跨过人群飞速刺向那开口之人,那人面色一沉,早已备好的利刃出鞘随手便想格挡,但那木筷上挟裹着的巨力笔直的撞向精铁铸成的剑身砸出一阵嗡鸣,那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双手持剑,木筷颤抖着这才分崩离析,炸出漫天木屑。
还未等他松一口气,亚托克斯便翻身而起,手中另一根木筷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前。
那人有些皱褶的面庞顿时变得很是难看,看着亚托克斯带着些嘲弄的嘴角更是怒从中来身形向后暴退,旋即握着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刺来。
“姿势不对,腰再沉下去一些,该打!”亚托克斯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游刃有余的握着另一只木筷躲闪着那人的进攻,时不时用巧劲通过木筷弹开长剑,顺带着敲打一番他身体的各个发力部位。
“手肘应该这样弯曲吗?该打!”
“下盘没有下盘的样子,挥剑没有挥剑的锐气,该打!”
那人一张老脸涨得羞红,就在他想要搏命之际,食肆外闻讯赶来的数位长老连忙沉声断喝:“收心!好好学着点!”
“前期练形,练招式,中期练意,讲究融会贯通,后期就是练人剑合一,练神!待到大圆满就是空明,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到那时对剑的造诣已经巅峰造极,飞花摘叶不在话下,但练剑讲究的是持之以恒!而非有些底子便肆无忌惮,看看你现在,曾经的功底还剩下几分?不过刚刚练神,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几招半式下来亚托克斯便对这人的剑法摸的相当透彻,想必曾经也有苦练的,但日子长了便松懈了不少,现在也仅仅只有以往的形,而失了意,变得不堪一击。
“击!用剑刃,短促抖腕发力如敲击钟磬。上下点击,点剑、崩剑!”
“刺!伸臂!用剑尖,平刺、立刺!进刺、退刺、独立刺、跳步刺、腾空刺、换手刺、转身刺、连环刺!”
“格!用剑尖、剑刃前端上挑!顺格、逆格、冲天格、左格、右格、反格!”
“劈、刺、点、崩、击、提、挑、斩、截、托、按、挂、削、撩、挽、穿、压、云、抹、架、扫、带、抽、拦、捧、推、搓、绞,你们现在还有几分?”
亚托克斯仅仅只单手握着木筷,不断的敲击着那人的身体,开始时那人还有些抗拒,渐渐的便彻底的融入了亚托克斯的教学之中,原本沸腾的食肆也渐渐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往这儿汇聚。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诀,仅仅只是基础,然而那么多年来,传递绝学事无巨细,分毫不差,但传递这些基本功便模糊不堪,不加在意,如何?你们是想凭空建起一座巨神峰么?”
“收剑!马步!”
那人大汗淋漓,明明只是基础,但却好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听到亚托克斯的话瞬间长剑入鞘,稳稳的马步带着些微颤动扎了下去。
“尔等受教!”
那几位长老见亚托克斯走来连忙躬身,连带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同长喝。
亚托克斯也并未在意,绕过人群便往自己的住所走去,说到底是他欠了巨神峰一个人情,然而他孤家寡人,身外无物,一些秘籍都是重剑所用,难以传承,刚好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基础普遍松散,便顺水推舟相助一把。
蕾欧娜换上了一袭白衣,显得身材更加修长,看样子已经在他的住所前等候了不短的时间。
“很抱歉...我没办法说服他们,一个生活在古籍里的人物突然站在他们面前...实在是难以置信。”
“无妨,给我这个老家伙说说看近况吧,艾欧尼亚那边战况如何?”亚托克斯不着痕迹的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刚刚看似轻松的反击实际上对他如今的身体也有不小的负荷。
“艾瑞利亚带领的队伍越发壮大,两名疾风剑客和无极教派最后的剑圣给诺克萨斯带去了无尽的麻烦。”
“最后的剑圣?”
“是的,就在不久前,诺克萨斯联手祖安——一个落后的城市的炼金术师投放剧毒几乎消灭了无极,唯有剑圣易一人逃过一劫,因此他誓要斩尽所有诺克萨斯人...”
“嗯...”
沉默了良久,亚托克斯轻声回应,看来这个世界仍然在努力的给每一个人带去绝望。
“然后就是...恕瑞玛。”蕾欧娜欲言又止。
“我知道,阿兹尔复活了对吗?他复兴了太阳圆盘,我能感受到它的呼唤。”亚托克斯看向远方,不久前他心中就有莫名的悸动,像是归家的欲望让他往那儿前行,难以遏制。
“是的,他的国相阿兹尔、将军雷克顿,还有无数飞升者都回来了。”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蕾欧娜,你把我这个老家伙捡回来,不会仅仅是当吉祥物的吧?”
“我们需要你,遏制恕瑞玛的复兴,他们只是一群被时代遗弃的失败者,本就不该在这个时代归来!”
“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些。算了吧,我什么都没有了,连武器都丢了,能怎么帮你?更何况,恕瑞玛是我的国家,哪怕它对我确实不算友好,但我不会随意背叛它。”
亚托克斯示意他们不该站在门口,要么谈话到此结束,要么换个话题进屋可以小酌一番。
“不是的,大人,请随我来吧。”
蕾欧娜低着头好像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才轻轻开口,恍然亚托克斯好似看到了那个无助的小女孩,曾经也是这样懦弱,而又是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才会让她越过时间的长河,变得如此陌生呢?
纷乱的想法充斥着亚托克斯的脑海,一时间他居然没有拒绝,反倒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缓缓迈开了步子。
而亚托克斯不知道,或许故事,还得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