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过于漫长,以致于贝南娜感到一丝疲惫,可她却怎么也不能入睡,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渐渐荒凉的风景,恍若隔世之感油然而生。巴德尔似是知道她所想,也并未出言打扰,时间便在这默默无语间渐渐荒芜。
“霍华德少爷,我们已经到了。”时值落日,车轮与马蹄声已悄然而止,车夫跃下车驾对车内的巴德尔说道,然后打开车门将巴德尔扶下马车,旋即巴德尔领着贝南娜走了下来。
“这里是哪?”贝南娜有些疑惑地问道,如此荒凉的地方并不像是帝国会赐予霍华德家族的土地。
“这里也是当年乌特姆贝尔一世陛下亲自授予的封地之一,我向父亲要来当作葡萄园,父亲知道我甚爱酒,倒没躲管过什么。”巴德尔解释道,说罢走到巨大的雕花铁门前,守卫们将门打开,颔首将霍华德二人送入门内,尾随其后的车夫——看来是此处的庄园执事,对着卫兵们沉声道:“今日少爷身体不适不能来此,我奉少爷命令前来视察收成,你们都明白了吗?”
卫兵们轰然应诺,贝南娜闻此忍不住轻瞟了眼身旁的巴德尔,巴德尔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喜欢喝什么酒?这里都有。”
贝南娜有些苦恼地说:“这种事还是姐姐比较擅长,我是一沾酒就醉的人,还是客随主便好。”
“也好,酒这种东西,就像财富,既甜美又危险,拥有会带来苦闷,失去它却会添来无数烦恼,要我说还是不沾为好。”巴德尔温和地笑了笑,向着山丘边缘缓缓行去说道:“你可以放心在这休息一段时间,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敢将你的存在泄露出去。”
贝南娜握紧手中的法杖,不知该喜该悲,便轻声“嗯”了一句,落日的余晖照射在草地上,随着小径的转向视野渐渐开阔了起来,逐渐进入了平原地带,无数高高的木架齐齐排列在土地间,垂下密实郁葱的椭圆碧叶,此时光线已不浓烈,却仍照得出叶间葡萄的通透,它们安然悬于碧云层叠间,如同色彩各异的珍珠塔,光辉四溢,馨香扑鼻,这绚烂之景使得贝南娜暂时忘记了忧伤,她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葡萄架旁,看见枝上停着一只深蓝翅膀的蝴蝶,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去触碰蝴蝶,蝴蝶轻悠悠地躲开她的手,只在她指尖留下一丝浅浅的莹莹鳞粉。
巴德尔也走了下来笑道:“这时节的葡萄还有些发酸,你素来爱吃甜的,也不好邀请你品尝了。”
贝南娜转头感激地说道:“能让我看见这样美的葡萄园我已很开心了。我自小便只爱看书,庄园法庭之事都是母亲与姐姐操办,后来进了范素圣堂后便更不知世间景致了。谢谢你巴德尔。”晚霞悄然点亮了她嘴角的弧度,使得少女的身姿与身后碧海溶作一处。
“的确很美。”巴德尔赞和道,眼前的少女让他禁不住暂且放下了贵族之礼,他没有再走近,而是不拘身份地坐在了草地上,望着前处的园中葡萄、画中人,在心中发出一声轻叹。
人声渐渐稀少,周遭景色愈发幽静,尼普顿领着林恩与安东尼行至一座雾气缭绕闪烁着晶蓝光泽的宫宇前,三人缓步行入,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大厅,而是一道仿若冰晶而成的廊桥,桥栏处缠绕着晶莹剔透的藤蔓冰雕,桥身由通透砖石拼接,因而能看见桥下的盈盈蓝光,埃隆借着目力竟发现那些光来自散发白雾的冰蓝火焰。
“我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的寒冰世界,竟没有丝毫冷意。”安东尼由衷赞叹道。
尼普顿沉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那是因为你所见的,就如拜尔德丛林外的结界一般,都是幻像。”
安东尼惊异地张了张嘴却未吐出字来,扭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林恩。林恩轻声问道:“请问您知道拜尔德丛林有一位乘白鹿的指挥官么?”
尼普顿不紧不慢地带着他们穿过廊桥,方走进真正的大殿,这里不同于方才的冰寒之态,却有一番绿荫树林的模样。他伸手一招,绕着石柱的青藤盘旋扭动而出,蜿蜒成三把摇椅的模样。尼普顿挥挥手示意二人坐下,旋即一反方才严肃的样子,躺入长椅中闭眼享受地伸了个懒腰,才说道:“你说的是谁?哦,我想起来了,嘉拉是吧。我本来是不知道她的,我虽与贤者有合作,却对固步自封的丛林没什么了解,那些老家伙组建巡游者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丛林的安全,何曾想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林恩与安东尼对视一眼,这样批判贤者的言语他们并不好接话。尼普顿眯起眼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们想听的,那说些你们想听的。我当然知道嘉拉,是因为忒希斯女神赐给她的那只白鹿,大含深意。”
林恩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那您一定了解白鹿的来由。”
尼普顿打了个响指,空气中浮现出三只藤蔓编作的茶杯,当中荡漾着碧水雾气,他伸出中指随意地扣住杯把手,置于唇前微微摇晃着方才开口道:“当年半生灵人们流离失所,祈求忒希斯的怜悯,忒希斯不愿见民不聊生,因此用魔法创造了一片宛如仙境的丛林,又以星灵之力凝成一只白鹿,指引人们来此丛林居住,还赐予他们自然元素之力,为使人们不再为战火所累,忒希斯还于丛林边境创造了一道薄雾幻像,便是千年来庇佑你们的魔法屏障。”
林恩皱眉道:“忒希斯既能率领众神封印恶魔,想必她的法力必定是盛极一时。”
尼普顿略带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正因如此,丛林贤者才会觉得拜尔德丛林牢不可破。忒希斯创造白鹿时曾留下一道神谕:白鹿将与一位英雄并肩作战,保卫丛林。因此不仅是丛林,那位嘉拉小姑娘的身上亦有神灵的庇佑,你们不用太过担忧。”
安东尼讶然:“您已经知道她和贝西被恶魔抓走了?”
尼普顿笑了笑:“这整个东北大陆,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埃隆有些好奇地说道:“您能说说忒希斯封印恶魔的事吗?”
尼普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思索着道:“这个我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将恶魔封印在了另一个位面,封印法阵听当时人所说在寂灭之渊,不过现在看来,法阵显然已开始失效了。”他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说道,“以恶魔嗜杀的性子,却没有立即处置他抓来的生灵,恐怕他们别有所图。”
林恩回忆起前日在翡翠遗墓所见的幻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旋即有些忧心地说道:“尼普顿先生,我记得当年神魔大战,虽也联合了人类之力,更多却是神邸之功,为何时隔千年恶魔却能突破封印,难道这千年时间恶魔的力量又有所增强?”
尼普顿沉默半晌说道:“或许,不是恶魔的力量变强了,而是诸神之力被削弱了。我只能告诉你们,当年能单独对抗的恶魔的便是忒希斯女神,如今她不在了,各个族群如不联合起来共抵外敌,这片大陆恐怕要遭殃了。你们不像我活了近千年,无法想象当年大陆被恶魔统治之时的黑暗无光。”
安东尼咬住嘴唇轻道:“看来我们此次出行最重要之事,是去说和其他种族,而非先救嘉拉与贝西……”
林恩轻轻拍拍他的肩,安东尼对贝西之情这些天他亦看在眼中,贝西能有此决心竟让得林恩心中生起淡淡的敬佩,旋即他开口问道:“先生对我们先去何地想必有所见教。”
尼普顿说道:“据我所知,人类所在的范素帝国与蛮族部落皆有被恶魔所侵之势,蛮地氏族大多脾性暴虐,你们方才想必也见识了;人类虽说傲慢自大,却更通事理,范素帝国离落日海湾也近得多,我建议你们先去那。还有一事你们必须当心,我们来时所见那位叫瓦西拉的姑娘……”他瞅了眼林恩逐渐捏紧的手指,轻声道:“她在安科纳港做的是贩卖人口的生意,此来海湾便是因范素帝国的卡文迪许伯爵许她大量钱财,着她贩卖半生灵人至帝国,人类帝国对半生灵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林恩感激地点点头道:“我们自会小心,多谢先生。您说瓦西拉如此,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灰袍女人又是什么来路?赫卡斯特是什么样的地方?”
尼普顿轻声解释道:“自血色政变后,这个原本君主贤明百姓聊生的国度便湮灭在尘埃之中,现如今的赫卡斯特帝国,是幽魂缭绕的死灵之国,生人不入,出者皆亡。”
“死灵之国……”林恩低声重复道,回想起瓦西拉投海前的诅咒,他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
清晨,贝南娜在清脆鸟鸣中醒来,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薄被自削肩上滑落。抬眼望了望窗外——这里的装饰与圣堂有几分近似,想必是巴德尔瞻仰圣光之故。这使得贝南娜产生了回到范素圣堂的亲切。贝南娜赤着脚走到窗台边,挽起被微风拂起的雪纱帘,朝窗外看去,颇高的视角下葡萄园如同碧海叠浪,收于眼底,绿意间偶可见黑影闪动,想来便是在园中劳作的仆人。
她呼出胸中浊气,换上一身简素的褶皱裙,将长长的金发用绸布挽起,想着去园中亲眼看看耕作这些从前未曾见过的场景。贝南娜缓步行至楼阁外,门前的守卫向她鞠了一躬,她轻声问道:”巴德尔呢?“一名守卫答到:”少爷抱恙未曾出门,小姐您忘了?“贝南娜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点点头说道:”我想去园中看看。“守卫恭敬地说道:”为您效劳。“随后领着贝南娜朝庄园的莆田间走去。二人穿过青嫩的草坪,贝南娜竟渐渐听到了喝骂声,她忍不住皱起了眉,身边守卫见此轻声解释道:”维克多先生在斥责不听话的仆人。“贝南娜未曾答话,这样的嘈杂声在她看来与清幽之景格格不入。
随着两人渐渐靠近,也是被园中一旁乘凉喝茶的管家看见,这位名叫维克多的管家立即认出贝南娜是少爷特嘱关照的人,连忙放下瓷杯拍拍衣角小步跑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小姐,这热天您怎么下来了。”
贝南娜没有理会他,而是怔怔地望着监工正叱喝鞭打着奴仆,残酷的监工自然都是人类,而饱受欺辱的奴仆,尽皆是半生灵人。贝南娜虽未见过半生灵人,却在书中读到过,因此认出了这些奴仆身上的野兽体征,他们在厉鞭下哀哀求饶;一名看起来有些羸弱的红发小女孩在烈日的曝晒下已然支撑不住,却仍不敢停下手中的活作,看她幼小肢躯上的新旧累伤便知如若停手稍作休憩会有怎样的后果。贝南娜身体有些颤抖,不禁在心中想道:书中说蛮地部落的人虽生性野蛮,却都是志坚意定之辈,求饶之语怎会轻易说出,而现在大抵都已是被折磨麻木。
维克多不知贝南娜心中所想,见她半晌不言语,倒是颇为小意的递上一条丝巾笑道:”小姐您是不是受了暑意,还是快些回去吧,这样的场景不适合您看。“
贝南娜接过丝巾道了声谢,轻声问道:”这些人都是蛮地的半生灵人?“
维克多颔首笑道:”是,也有海湾西部丛林贩卖来的半生灵人,那些人平时极少外出因而颇为昂贵,霍华德大人可是花了高价从黑市将他们买回来的;矮人却是无人敢买回做奴仆,他们毕竟离神邸太近,大人们担心触怒神邸。”他进而换上谄媚的笑容说道:“自然了,矮人也不过是生存得近罢了,此等低矮之族如何能与帝国光辉相较,哈哈哈哈。”
维克多的这句话在无数次溜须拍马中都百试不爽,他却发觉眼前的这位小姐毫无反应,尴尬之余他不禁仔细打量着贝南娜,想猜出她心中所想,却惊异地看见她眼中闪烁着一道莹莹微光。维克多忍不住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曾看错,那道光芒中竟透露出仁慈与悲悯,还有一丝淡淡的愤怒。
维克多正努力回忆自己说错了什么让贝南娜愤怒,他并不认为会有人同情这些生来便低人一等的亚人,此时贝南娜开口了:“他们都是巴德尔买来的?”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敢置信。
维克多有些讶异地道:”不尽然,有的是老大人拨给少爷的。“
贝南娜下意识将头上纱巾往前扯了些好遮住更多日光,她被日光灼得有些体力不支,眼神闪花,维克多忙伸出一只手搀着有些摇摇欲坠的贝南娜关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您身体贵重,还是回去吧。“
贝南娜摆了摆手,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此时它已被麻布厚包了起来,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不想再多停留一分一秒,也挣了维克多的搀扶,径直撑着法杖向来时的路行去。
维克多目送着贝南娜走远的身影,自己服务霍华德家族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贵族女子。这个十多岁贵族少女攀过矮丘顶着烈日远去的身影,有些许眼熟,他苦思冥想,才突然想起这样的背影,很像是从前所见过的,深含悲切而虔诚的苦修士。
贝南娜知道自己背负的命运已和从前不同,这样的感受比当时离开家族时要更加清晰,当自己趁守卫睡着悄然走出高阁时,当自己对巴德尔失望而自作主张脱离他的保护,又任性地用魔法解开园中奴仆的拷链时,她也许便不再属于这个贵族阶层。
她温柔地牵着那个红发小女孩的手,身后跟着其余被救出的眼神涣散的半生灵人,脚步坚定地离开了霍华德庄园,不曾回头再看一眼。待出得庄园外,贝南娜对亚人们高声道:”你们自由了,快回去找自己的家人吧。“
半生灵人们都朝着贝南娜跪伏下来,感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旋即有少数人离开此处,大多人却都留了下来,贝南娜讶然道:”你们不走吗?“剩下的人却都不言语,只有那红发小女孩轻轻抽泣起来。
贝南娜蹲下身用丝帕擦去红发女孩的眼泪,温柔地问道:“亲爱的,别哭,我们回你的父母亲那去好不好?”那红发小女孩却哭得更加伤心,抽搭着说:“他们都…都早已不在了…”一个鼠人回答道:”仁慈的大人,我们本就是逃难出来的,我们的家园被人类侵袭,亲人大多被抓捕贩卖,而财富也为人类士兵所掠夺,更雪上加霜的是我们的部族还遭遇了恶魔侵袭,许多人命丧于此。我们早已...无家可归了....“
贝南娜听罢不禁心生愧疚,轻声道道:“愿圣光保佑你们……“她抬首道:”我知道人类给你们带来了诸多灾难,这本非我所愿,人类帝国也同你们一样遭受恶魔腐蚀,我一直在为剿灭恶魔而努力,你们可愿暂时放下与人类的嫌隙,与我一起对抗奥克亚特大陆共同的敌人。“一个兔耳半生灵人说道:”您胸襟之广仁令人折服,我愿意追随您。“那位矮小的鼠人带着一丝愤恨道:“与人类的仇恨并无可能消除,如今因您的救命之恩,我们愿意放下仇怨,想必人类却不会放过我们。”其身后的半生灵人亦言语纷纷,听来都是赞同之声。贝南娜坚定地说道:“我现已是废弃之人,因而也不能保证帝国能放弃干戈,我会尽我所能去说和人类,如若他们执迷不悟,我将与你们共同战斗到底。”半生灵人们听完此语沉默半晌,旋即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一名兽人吼叫着道:“大人万岁!”这令贝南娜的心微微安定了些许。她笑着道:”我与诸位一样,都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不如先离开此地,我现在怕已是帝国的眼中钉,可不能连累了你们。“众人尽皆允诺,如同苦中作乐般,这片土地的笑语渐渐随着人们的离开散尽,再度回归静谧。
”您就这样放走了他们?“不远处霍华德庄园的高阁之上,维克多轻声问道。
巴德尔将手搭在冰冷的石栏边,淡淡地说:”从我带她回来,便知道她会如此,这是她的选择。
“约书亚家的人不会相信她不在我这,谎言即将被揭穿,这时候她离开,也不至损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巴德尔叹声道。
维克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说道:”少爷,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巴德尔低头拂拭着手中的圣光法杖,光滑而冰冷的金属面映出他略有些憔悴的面庞。他闭上眼轻轻说道:“你派几名死士去暗中保护她。”
维克多皱眉道:“这些死士可是当初为了……”
巴德尔打断了他的话:“按我说的去做。如若被帝国发现,命他们就地自尽便可。”
“是,少爷。”维克多躬身道,“少爷为了帝国与约书亚小姐殚精竭虑,真是帝国的栋梁之材。“
巴德尔瞥了他一眼:”你捧哏的本事见长了,这样的本事多对父亲和他那些老战友用用,对我大可不必。“
维克多略有些愁苦地皱了皱脸应声说是,却又听得巴德尔的轻叹声,他想起白日里贝南娜离去的背影,竟觉得心中略有怅然,他快速收拾好心情,试探着说道:“少爷,约书亚家已发现了?可我们的保密工作并无疏漏。”
巴德尔斜瞥了他一眼说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如此,你却已知道了?”
维克多忙低首说道:“我只是如此猜测,如若少爷不知,怎会…”
巴德尔笑了笑道:“我本不知道,只是这样猜测。“
维克多略感失言,忙躬身道:”少爷思虑周全,维克多只是听少爷此语有所猜测。维克多不该妄加揣测。“
巴德尔摆摆手轻声道:”约书亚夫人最近的行迹有些异常,你替我多留意。“
”是,少爷。“维克多说道。旋即巴德尔挥了挥手,维克多会意离开了走廊,巴德尔将手深深埋入金发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