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而后已
月如影被脑中的念头吓了一跳，再看看在池塘中扑腾着的朝阳公主，佯装溺水般地饮了几口池塘水。靠，演戏也不容易啊！
“快救人啊，朝阳公主与文昌公主落水了。”淡泊居某宫女大叫，甘泉宫的女官一个耳光甩过去，将她打晕了，对来人呵斥道，“先救朝阳公主，如果朝阳公主有什么闪失，诛你九族！”来人不等她说完，已经跃入池塘。
“公主……”他轻叫一声，游向了朝阳公主。
月如影一阵黯然。宫里的人，最会趋炎附势，哪个当红，哪个受宠，哪个不能得罪，他们总是最会跟风的，像她这种不得宠的公主，在皇宫中的存在感，实在是微弱无比，甚至连宫中那些略微得势的奴才都敢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月如影闭上眼睛，母后说，蝼蚁尚且偷生，偷生之后又有何用？母后没说。
月如影哀哀地想着，便不再挣扎，她现在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即使她会游泳，也只想一动不动，就这么沉入池底。
“公主，别睡……”腰间倏然被大手揽住，把她向湖面托起，她睁眼，似乎是方才那个侍卫正在抱着她向湖面游去。
隔着单薄的春衣，似乎能感受到他胸前的坚硬，她攀住他的腰，感受他的体温，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不想放弃，不要丢弃她，好吗？月如影哆哆嗦嗦地抬起绵软无力的胳膊，将他抱住……
睡吧，脑中不断地闪过这两个字眼。
“公主，公主，公主……”是谁在她耳边絮絮念叨着，扰她清梦？睁开眼，入目的是低垂的帷幔，然后是一双焦急的眼睛，浓黑的眉，直挺的鼻子，硬朗的轮廓……
他不是皇兄，是顾青城。
“公主醒了，公主终于醒了，秋娘，你快点再去宫门迎一迎，看看太医来了么？”还是那个声音，顾青城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男人的果断。
“回将军的话，太医们都被甘泉宫叫走了，陛下自昨夜起，便一直守在甘泉宫，连早朝都免了，奴婢不敢去惊扰。”
“岂有此理！”顾青城怒斥，顾家几代战功赫赫，打下了诏国的半壁江山，堪称功高震主，不过顾家从不居功，世代忠义可嘉，如今顾青城若非气极，也不会如此逆上。
陛下一直守在甘泉宫。
呵呵，好一个慈父！
月如影想冷笑，这才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感觉灵魂虚浮着，感觉置身冰窟，感觉意识快要抽离了，谁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探着她的体温，那么轻柔，那么温暖，被呵护的感觉，是皇兄吗？
“皇兄”，月如影低喃了一声，额头上的那支手顿了一下，继而抽离而去。
“公主高烧，迟迟不退，秋娘，你快去顾府将华神医请过来，不用向宫内请示，直接宣进淡泊居，一切后果罪责由我承担，一定要快！”
诏帝阴煞着一张脸，一脚踢翻了内室的屏风，屏风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扑地而起的冷风，夹带着慑人的威压涌向她，激起一阵颤抖。
冷风让她颤抖，发高烧的人都是畏风的。
顾青城浓黑的眉蹙了蹙，一脸不悦地对诏帝行了跪拜之礼。
诏帝冷哼一声，呵斥一声“退下”，便拂袖而过，直接走向床榻，满面厌恶，像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不仅没有温度，且满目都是恨意，当头痛喝：“你可知罪？”
好个你可知罪！原来是兴师问罪！
月如影冷冰冰地迎视诏帝，十五年来第一次无所畏惧地直视诏帝，她的父皇。
诏帝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素来低眉顺目。怯懦惶恐的小丫头还有如此阴冷的目光。下一刻，他表情阴鸷，阴狠地骂道：“你差点害死寡人的小朝阳，她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下手？赵皇后对你视如己出，你居然恩将仇报！寡人到底做错什么，养出你这个千年祸害，你最好祈祷她无事，否则寡人不会放过你！”
一口一个寡人的小朝阳，声声刺耳，字字如刀，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咬着下唇，静静地听着诏帝的训斥。
他的父皇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她，便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兴师问罪。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这种屈辱哭出来，结果她没有流一滴泪，她只是不屑地瞟了诏帝一眼。
孰知，这个不屑的表情彻底惹恼了诏帝，这个眼神与她母亲简直是如出一辙，诏帝有些抓狂，脸上阴霾得能滴出水来，寒声责问她：“难道寡人说的不对？还是你死都不知悔改？”
月如影纵然心中万千悲戚，仍是一脸风轻云淡，她决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半分，这十五年的忍气吞声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决不允许别人冤枉她！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起来，冷眼相对，嘴角挂着讥诮的笑，“陛下！您没有错，您最大的错就是当年一时心软没掐死我！况且，恩将仇报不是皇家的传统吗？我只是将这种光荣传统发扬光大而已！心肠歹毒？不！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恨不得你们都去下地狱！”
说完这些话，月如影只觉得痛快，好似这十五年受的委屈。受的腌臜气，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她不好过，那就统统不要好过，最好大家一起去下地狱！
“你！”诏帝勃然变色！阴沉的脸青白交替，胸口剧烈起伏，似是极力隐忍着满腔怒气，“小小年纪，心肠居然如此歹毒，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贱种？月如影不可思议地望向诏帝，心中轰隆一声，对父爱的期盼全部塌陷，成为一片废墟，从废墟堆中透出一丝光亮，从她的脑中闪过！
“好个贱种！我宁愿自己是贱种，也不屑是你的种！只恨母后当初有眼无珠，才会嫁给你这样负心薄情的男人！”
诏帝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的悲恸，继而陷入暴戾的漩涡，显然，月如影的话击中了他心中的隐痛！他扬起右手，“啪”的一个耳光挥了上去。
月如影原本就是强撑着，浑身绵软得无一丝气力，这一巴掌委实是用了大力的，月如影眼冒金星，竟然直挺挺晕了过去，她嘴角流出殷红的血，蜿蜒在惨白的下巴上，像曼珠沙华般，妖娆。诡异。恶毒……
诏帝一时呆住了，他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脑子里一下子就炸开了！
侯在内室门口的顾青城听到那声响亮，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看到月如影嘴角的血丝，眸中酝酿出疯狂的嗜血风暴，再也顾不得什么群臣之礼，咆哮一声“陛下！”
诏帝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疯狂的顾青城，这个一向恭谨有加的年轻将军居然敢对他厉声厉色，顾青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敛了怒气，硬着声音劝谏道：“陛下乃是诏国国君，一言一行皆是万民表率，金口玉启，自当是一诺千金，如此刁民野妇之言，粗鄙污秽，不堪入耳，以后切莫再言，免得被载入史册，贻笑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