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今年十又三,
今天二白要下山。”
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二白想出了这两句诗。吃完饭又觉得这两句太过通俗,白与箫先生念了这些年的书。
又过了一年,二白长得更高了一些,也更结实了一些。
这一年中,二白总是会想以后自己该怎么活:是继续靠文哥和乡亲们的帮助,还是下山找那老人拜师学剑。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二白都会想起那人的剑法,想起箫先生过往的遭遇。
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决定今天下山。
今天是清明,二白仔细地扫了扫箫先生的墓,还把用之前卖菜钱买的水果放在墓前。
二白回屋收拾一下包袱,带了一些衣物和碎银。这一去一剑山,还不知道在哪哩,所以又拿了些前几日大娘家做的干粮。最重要的,他带着箫先生的长箫。
收拾好了之后,二白挨家挨户的道别,道谢这几年对二白与箫先生的照顾。
乡亲们都奇怪二白为何突然要下山,下山之后去哪里。二白也只是说去寻箫先生故人,不必相送,并未多说什么。
一家一户地走过,下一家,便来到李大娘家门口。
这些年,李大娘对二白照顾最多,给二白做饭,给二白看病,嘘寒问暖的,真是把二白当成自己孩子了。
他不知道怎样道别李大娘,怎样和二牛说他真的下山了。
在二白为难之际,门“吱嘎”一声开了。
李大娘带着锄头打算去园子干活,正与二白照面。两人对视,李大娘没比现在的二白高多少。
李大娘笑着问道:“二白,什么事啊?”
二白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答道:“李大娘,我...我要...今天我要下山了。”
“下山?下山干啥啊?这...这下山之后你去哪啊?”
“我下山去寻箫先生故人,他说可以照拂我。”
李大娘知道,他说的那位故人就是去年来的那个人。那时李大娘就预感到二白可能会离开青云村,现在看来,二白应该计划好了。
李大娘关切地问道:“那地方远不?”
二白不想李大娘担心,撒谎道:“不远不远。”
“东西都带好了吗?吃的带了吗?带钱了吗?大娘家里都有,给你拿着,路上别饿着。”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回头进屋。
二白一把拉住李大娘纤瘦的胳膊,强忍住眼泪。
“我...我都带好了。”
李大娘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来,低头看着二白的手,小声重复道:“带着就行,带着就行。”
“有样东西,你肯定用得上,大娘给你带着。”说完将锄头放在一旁,折进了屋。
再出来时,李大娘手里多出一双崭新的鞋。
“这鞋我早就缝好了,想着过一阵再给你。你这都要走了,就再带双鞋吧。”
二白从大娘粗糙的手中接过那双鞋,眼眶红了,嘴唇颤抖,他想笑着说谢谢。
“谢...谢。”
二白把鞋放进包袱,又拿出自己那支翠绿翠绿的短箫,塞到李大娘手里,然后转身就走了。
转身,眼泪才敢放肆地流下来。
李大娘眼巴巴地望着二白离去的背影,但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前方。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清明时节雨纷纷。
二白跪在箫先生墓前,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箫先生的考试,想起了箫先生训斥他读书不用功,想起了些家常小事。
二白对着墓碑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箫先生,二白去走江湖了。”
这次,是真的去了,不是去玩。
这次,也没有人在他背后望着他了。
二白锁好了门,准备去白水县知会文哥,再问问他一剑山在哪里。
二白背着包袱走时,还回头望了望这个他生活了十三年的村子。
十三年前,箫先生带着一无所有的箫二白来。
十三年后,箫二白带着一无所有的箫先生走。
走了。
进了蒋家的府邸,里面只有简单的家具和琳琅满目的书。见到了文哥,也与他说了要去一剑山寻箫先生故人的事。蒋文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二白路上小心,家里的事他会安排。
二白作揖行礼,谢文哥这些年的帮助。
蒋文还礼,说箫先生对他恩同再造。说起关系,他与二白还算个兄弟哩。
蒋文说一剑山位于冀鲁交接之处,白水县地处西南,路程遥远颠簸,要让家里一个信得过的伙计带着地图与盘缠,和二白一同前往。
二白在蒋文家住了一晚,明日动身前往一剑山。
二白今年十又三,
今天二白要下山。
厦宇将倾天欲晚,
江湖如雨亦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