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吴一睡安稳了,我们三个走出卧室,雪姑把一个保温瓶交给春悦:“他醒来后先让他喝点这个。喝一杯就行,另一杯隔四个小时再喝。”
春悦好奇:“是中药吗?”
“是玫瑰梦露。有助于清洁梦境。他太疲倦,喝点儿这个,让梦不至于太频繁,暂时让他缓缓。”
玫瑰梦露是雪姑自制的一种饮料,由玫瑰花露和少量梦珠经过特别手法调制而成。
“就是说他还是会继续这个状态?”春悦有些失望,她以为经过今天雪姑的调理,吴一会彻底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有些不自在了:“吴一的梦可是被封了二十来年呢,像被封禁的泉水,咕嘟咕嘟全冒出来了,得一点儿一点清理,哪能一下就恢复过来?”
春悦不好意思又有些气恼地看看我,雪姑拍拍她的肩:“别急,过了这一关,后面恢复就快多了。”
此后,雪姑和我又去看过吴一几次,吴一仍是乱梦纷纷,但明显感觉他的恐惧和焦虑在慢慢减少。
吴一仍是憔悴,却有了笑意。他说:“孙悟空被压在山下五百年,一朝解脱野性迸发,得收拾几次才知道自我收束。我想,我的梦境也是解脱了的孙猴子吧,得几起几落,才可以平复下来。”他这样想,也就能平静对待自身情况的起伏了。
那日,吴一和春悦一起来梦馆。雪姑要再察看吴一潜意识的清理情况。
我和春悦坐在廊下等候。也许是因为心思放在雪姑和吴一身上,我们一时无话。
沉默了好久,春悦突然说:“你送我点儿梦珠吧?”
啊?我一时没明白,转过脸疑惑地看着春悦。
“买也行。总之,我想要些梦珠,你不能作主的话,就帮我和雪姑说说。”春悦坚定地看着我。
好大口气。梦珠是说能得到就得到的吗?你以为梦珠是你去海边旅游,在纪念品售卖店里看到的散卖珍珠,拿几张钞票就可以买上一串?
我不动声色,问她要梦珠做什么。
“给吴一调制玫瑰梦露啊。我有个朋友是做手工花露的高手,玫瑰花、茉莉花、荷花、小野菊……没有她做不了的花露。她在业界很有名望的。我请她用最好的玫瑰做了花露,我如果能在梦馆买到梦珠,我就可以自己在家调配玫瑰梦露给吴一喝了。”春悦笑容满面。
“吴一喝玫瑰梦露很见效?”
“是啊……啊,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雪姑不是让我分两次把玫瑰梦露拿给吴一喝吗?第一次一杯喝下去很见效,吴一神清气爽,好好地吃了饭。第二杯倒给他的时候,我想这一杯喝下去就剩不了多少了,如果吴一再想喝,我又来找雪姑要,岂不是太麻烦你们了?我就跑去找到我那个朋友要了玫瑰露,和吴一喝剩下的玫瑰梦露兑在了一起,兑成了好大一瓶,每天给吴一喝一点,剩下不多时,我又找朋友买玫瑰花露兑进去,这样三五次,我想雪姑给的那点儿梦露肯定是稀释得基本没有了吧?要不吴一前天怎么又有些躁乱呢?幸亏今天又来见雪姑了,要不他会更躁动吧?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春悦说完恳切地看着我。
我听完这一番话,简直不知如何应答。
也就是说,吴一喝下的玫瑰梦露,除了第一杯是雪姑制作的纯玫瑰梦露外,这些日子吴一喝的都是被稀释过的玫瑰梦露,甚至到了最后,吴一喝的只是玫瑰花露而不是玫瑰梦露。但吴一和春悦都坚信,玫瑰梦露对吴一的清洗非常有用,直到前天,吴一才再次出现了躁郁的症状。
按照雪姑的估计,至少在十天前吴一的躁郁就要发作。发作推迟了七八天,是春悦给吴一喝玫瑰花露得到的心理安慰推迟了发作,还是因为吴一的愈合进程比雪姑想象得要快,因而躁郁的发作间隔越来越长?
雪姑和吴一从幻室出来,春悦马上迎上去,在雪姑和吴一脸上探寻着。其实不必那么用力,吴一笑盈盈的样子自然告诉我们,他现在状态不错,至少比我们想象得好。
雪姑留他俩吃饭,两人说早已和余文文约好了见面,“说好了雪姑,还有小安,下次我们请客,请你们吃饭。”春悦抓起雪姑的手使劲摇一摇,又向我点点头,随后挽起吴一的手臂,匆匆向我们告别,走出了梦馆。
她是想早一起和吴一待在一起,好好听吴一讲雪姑和他的交流。
我跟着雪姑回到幻室,雪姑拿起放在盒中的梦珠,这一次探测吴一潜意识的梦珠是淡蓝色的。
雪姑轻轻转动梦珠说:“已经能看到蓝天了……沙漠渐变成了土地……只要一场雨来,小草发芽,那么,吴一的梦土就真正苏醒了……”
“也就是说以前积压的那些梦境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应该是这样。吴一很努力,几次差点崩溃都挺过来了。上上次是洪水泛滥,沙漠泥化的土完全被冲走,上次是大风,完全混沌了……我都担心玫瑰梦露劲道不够,压不住那些飞沙走石,没想到,居然成功了……”雪姑脸上有了欣慰的笑容。
说到玫瑰梦露,我赶紧把春悦擅自兑玫瑰花露的事说给雪姑听。
雪姑听完一愣,皱皱眉头:“这女娃娃,胆子够大!下次她来时,我好好问她一下……不管怎样,吴一的修复见到成效了,可以稍稍放心了。”
雪姑说稍稍放心,那就意味着大功告成了。
过了几天,雪姑重新配制了玫瑰梦露,快递给吴一,让他每天睡觉前含一口。只一口,不用太多。“你喝完玫瑰梦露时就是痊愈时。玫瑰梦露只是做个收尾的事了。”雪姑在快递包裹里写下这么一句话。
我有些吃惊。雪姑从来不说这么绝对的话。这次可是有些不同。
雪姑笑笑说:“我和春悦聊过了。如果说吴一的恢复超过我们的想象,春悦在其中起的作用不可小视。”
“那是当然。爱情是最好的药啊。”
说出这一句时,我嘴角不自主地有一丝苦笑。我不知道这是感伤还是嫉妒。
雪姑又笑:“吴一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半个月后,吴一神清气爽地来了。
他带来两个,不,是三个消息。
第一个,他向春悦求婚,春悦答应了。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第二个消息是:,他前天晚上做梦了!虽然只有一个画面,随后他被这个画面惊醒了。这个画面就是一片草原。微风拂动,野花遍地的草原。
“那,你要寄存吗?”我觉得我比吴一还激动。
“不,不用寄存。我永远永远会记得。”吴一微笑着说,
那是当然了。我和雪姑都笑着点头。
“好,好,好事成双。”娴姨他们听到消息也跑来了,听到吴一和春悦要结婚了,一面欢喜,一面也觉得这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我们纷纷向他道喜,也保证到时肯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那,第三个消息呢?”珠姐迫不及待地问。
吴一突然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看看我们,眼里却掩不住欣喜:“我,我……还有几个月,我就要当爸爸了……”
我们一下愣住了。
吴一搓搓手,脸更红了:“对不起,吓着大家了吧……我,我也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春悦才对我说……”
我们几个人相互看看,再看看吴一,哄地笑起来。
娴姨拉住吴一的手边笑边拍他的肩:“你是吓着我们了,可是,可是你说的也真是奇怪啊……你现在就是一个父亲了啊……”
珠姐也笑得合不拢嘴:“男人真是奇怪……未必非要等孩子生下来,才是孩子的爸爸?”
吴一先是被笑声打懵,随后也嘿嘿笑起来:“啊,啊,是我错了,表达有误,表达有误……”
雪姨在一旁平和地微笑着。
她当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她找春悦谈话时就知道了。
他能爱了。渴望承担责任了。他不再惧怕未来了。他相信有人和他坚定地站在一起承担风雨,分享幸福了。他相信自己了。
所以,雪姑才那么坚定地认为,吴一会被治愈。
不过雪姑说,吴一是否真正被治愈还要再看上一看。
雪姑是保守的人,她说婚姻、生子,自然会是很好的疗愈剂,但婚姻与养子女又是复杂的事,如果夫妻两人能从容应对,治愈的功效会更大,如果处理不好,反倒会受到伤害。
但目前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那就让吴一和春悦自己去努力,而我们可以暂退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