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归说笑,那个男子的事还是有点儿让人费解。再说了,梦馆允许梦随便买卖吗?
第二天,我把这事说给雪姑听,也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雪姑叹口气:“我们也不希望有人把寄在这里的梦卖给人家……可,这梦毕竟也算是私人财产,拥有者非要卖,好像我们也无权阻拦。”
她顿一顿又说:“这类事很少发生,以前也就没考虑过是否允许的问题……看来得好好考虑考虑了。粗略地想一想,买卖梦会牵扯到许多事情呢。比如说,这个梦卖掉后,最后的归属应该是谁的?梦主人的,还是购买者的?如果购买者,比如说就像昨天那位男士,对梦珠或者梦造成了损伤,梦珠不能再用,梦境不能再复原,应该怎么办?……”
雪姑轻轻叹一口气,摇摇头。
我说:“以后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寄梦者签个协议,比如说不能买卖,或者说买卖后造成损伤,梦馆不能负这个责任……再者,即使寄梦者一定要卖,买者也应该拿一份儿两人之间的合同啥的来梦馆,不能只凭着编号牌就可以来取梦珠,要求观梦……”
雪姑含笑看着我:“嗯,你说得好……这些天你把想到的都写一写,写成个……提纲似的东西,我和同门师兄们讨论讨论。我想,不会只有我们梦馆遇到这个事……时代在发展,总要去适应新情况吧……”
我点头,内心有一点儿小得意。感觉自己不仅仅只是开门取梦珠,关门数梦珠的人了。我也是有想法的人啊。
建议写好了,拿给雪姑看,雪姑也很满意,将这份建议通过电子邮件和微信先发给了乌师。
我以为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没想到雪姑又给我指派了新任务。
“以前陈显建议把寄梦馆的资料全做成电子文档,我呢不太上心,陈显就自作主张做了起来,不过,他没做完就……我现在觉得陈显是对的,加上你说的这个事,看来很有必要把电子文档完全做起来……”
我忙说:“那我接着陈显做的往下做就是。”
雪姑很满意我的态度:“只是这个工作有些繁琐,有些寄梦者可能自己都忘了在梦馆寄存过梦了……年代挺久远的,数量又大……而且,还会出现特殊情况……”
“没事儿,一天做不完两天,一个月做不完,两个月,我慢慢做。”我兴兴头头的。我总觉得,天天待在梦馆,拿着不菲的薪金,包吃包住,不多做点儿事,挺愧疚的。
“啊,小安,那就辛苦你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干吃不消,我们可以再给你找个帮手。”雪姑说。
我心里叹一口气:真是财大气粗。就为这事还要招助手?这事儿这么麻烦?陈显不是一个人做得好好的?
我压抑住心头那股豪气,为自己留了后路,说:“雪姑,你放心,我一定认真仔细地把这事做好。我先一个人试试,实在不行了,您再招人。”
“好,中间有任何情况你都要及时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除了日常工作之外,我开始整理寄梦馆的那些梦珠档案。
我从陈显留下来的存储盘中找到了他整理的资料。
陈显整理的不到总数的五分之一。但他设计的表格很完整,不过鉴于才发生的事,我又添加了一项:是否曾被买卖。
我虽知道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但还是估计不足。
首先是梦珠的数量超乎我的想象。不大的一间屋子,四壁的柜子也不是顶天立地,却放了那么多梦珠,需要一粒一粒地登记,寄梦时间,寄梦者,编号……真是很烦琐的事。
登记工作只能在寄梦室进行。因为梦珠的保存有严格的条件,温度、湿度都有精确的要求。
因为平时还要接待寄梦者的预约,处理日常工作,我只能在饭前饭后进寄梦室进行登记。
娴姨和珠姐心疼我,老说我这一阵子累瘦了,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珠姐还特意为我加做夜宵。
真是让我不好意思。
不过,一个月下来,我的确感觉疲倦。尤其是晚上,睡眠不好。
也不是睡不着。实际上,一到十点半我就困了,想挣扎着再做半个小时都不行。只能关上寄梦室,提着电脑回屋,甚至没力气洗漱就上了床,倒头就睡。
但睡得很不踏实。是做了纷乱的梦?还是不停地醒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每天醒来都很疲倦,而且总会发现自己夜里一定起来过:水杯不在原来的地方——我起来喝过水;拖鞋东一只西一只——睡前是放在床前的,某一本书被扔在了地上……
未必我半夜还起来看过书?
可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我得了梦游症?
“和梦游有些不同。你并不是做梦了。而是……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雪姑说。
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什么意思?
雪姑想解释,可能又感觉一时解释不清,便带我来到她的办公室,打开墙角的柜子,里面是梦馆的监视系统,平时很少专门打开看,只是正常地记录着一切。
雪姑很快查找到时间,敲击键盘,显示屏上出现了画面——
那是昨天晚上的我。穿戴整齐,夹着电脑,脚步轻快地朝寄梦室走去。熟练地打开门,然后像平常一样地工作起来……
这,不是梦游是什么?
“这当然不是梦游。梦游的人不可能做非常有条理的工作。我看过你这几天晚上整理的资料,没有任何差错。而且,你自己第二天接着工作时,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头天晚上多做了工作,对吧?”
这倒是。我还暗自欣喜自己这几天自己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呢。
可,这也不能说明我没梦游啊。
雪姑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不等我发问,继续说:“因为环境变化,气温变化,寄梦室白天和夜晚的温度、湿度都不一样,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自动调节……”
我点头。
“……它的场也会变化……”
“场?”我有些惊奇,我本以为只有幻室才有场,甚至是在捋梦时才打开这个场,没想到寄梦室也有。
“寄梦室当然有自身的‘场’,它更被特定的场保护着……甚至整个梦馆,你也知道,一直处在特殊的场中。”
如果仅仅是温度、湿度精准控制,一般的空调也能做到,人们为什么非得到寄梦室来寄梦?他们拿一个梦珠回家,不是也可以把自己的梦好好保存起来吗?但实际情况是,每一粒梦珠都不可能被带出梦馆,离开梦馆,梦珠会化为水珠蒸发,存储其中的梦彻底消失……
是啊是啊,我早应该想到这一点,寄梦室怎么可能像一般的存储仓库那般简单?
“由于你要经常出入,所以,白天寄梦室的场被设定会自动记住你散发的场,让你进出毫无阻碍……你也知道,人在白天和夜晚的场不同,在梦游状态时散发出的场又有不同……如果你是梦游状态,梦馆的门你即使能打开,也会启动报警,告之有不同于白天场域的人进入……晚上十一点之后,有人走到门外十米处,不论是梦馆,还是寄梦室、补梦室等等几个室的场域如果检测到陌生场域的人靠近,会自动开启另一重密码,你根本不可能打开……”
实际情况是,我不但顺利打开了梦馆的门,还打开了寄梦室的门,更在寄梦室工作了三四个小时——这是监控显示出来的时间——期间报警一次也没有响起,说明我当时的场域值和白天时完全相同,所以,我根本没有处在梦游状态,而是正常的白天状态。
要说明一下的是,虽然我们住宿、吃饭等也在梦馆,但实际上工作区和生活区是分开的。生活区在梦馆的另一个偏院内,最迟晚上十一点,生活区和工作区之间的大门会关上。
“那,既然我是正常的白天状态,为啥我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虽然搞清楚了一些情况,但问题还是存在。
“这个,我也还没找到答案……不过,会弄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暂停整理梦珠的工作……”
“你担心我一不小心大闹梦馆,闯大祸?”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给梦馆,给雪姑带来了麻烦。我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雪姑笑了:“你就是太安静,我还真想你闹上一闹呢。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也怪我想得不周全,你每天待在寄梦室的时间过长……”她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凝神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慢慢说道,“也许真是这个原因……导致你自身的场域被寄梦室的场域干扰,发生了变化……这样一来,不是寄梦室识别了你的场域,而是你根本就是和它拥有了同一场域……”
雪姑眼睛一亮,朝我点头:“一定是这样的……当初陈显也出现过你这种情况,不过,他的场域并没有被干扰得特别厉害,所以走到梦馆大门被拦下了……我和他当初都认定他梦游了,看来不是……”说到陈显,雪姑眼神暗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的场域被干扰了?
这,会有什么后果?
我有点儿惊慌地上下打量自己,甚至担心自己突然浑身冒出长毛如黑猩猩,或者长出一条尾巴来。
雪姑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安慰我:“没事儿,场域一时改变不会对你有影响,只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即使长不出一条尾巴,可把身体弄垮了总不是件好事。你休假两周,去人多的地方逛逛,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彻底忘掉工作。记住啊,一定要去热闹的地方,就是俗话说的,要去沾沾人气,把自己的场域恢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