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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星期天的电话

1

韩桥的电话是上午九点打过来的。

当时邵小红已经醒来了,但因为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又不饿,她就仍然躺在床上,想再睡一小会儿。冬日的阳光其实是不够坚定的,透过窗帘的缝隙,它们小心翼翼地洒在邵小红的双脚上。渐渐地,邵小红就觉出一种毛绒绒的酥痒。邵小红就不由得想起了雪球。

雪球是邵小红养过的一只京巴狗,胖得像球似的,浑身上下雪一样白。邵小红还记得,雪球当初特别爱用舌头舔她的手指。那种酥痒的感觉,跟现在双脚被阳光晒着真的挺像。

想到雪球,邵小红就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邵小红是半年前将雪球送给她的高中同学杨美萍的,杨美萍并不是她很熟知的那种朋友。邵小红真的很舍不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刚刚失业,吃饭问题不容乐观。而雪球这小东西呢,一如既往,只吃鸡肝,而且只吃香巴佬炸鸡店卖的鸡肝。邵小红就狠了狠心,把雪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杨美萍。

雪球现在过得好吗?杨美萍还会像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宝贝似的喜欢它吗?邵小红这样想时,就听到窗外传来了钟声,连续九下,是她家对面的北岸商场楼顶的巨型钟在报时。邵小红就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想给杨美萍打个电话。

就是这个时候,邵小红的手机响了。

不用看来电显示,光听来电乐曲《香水有毒》,邵小红就知道是韩桥打来了电话。

接,还是不接?邵小红有点拿不定主意。她记不大准那个是不是叫胡杨林的女歌手就重复唱道,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回想起来,邵小红认识韩桥已经半年了。是在杨美萍的生日宴会上认识的。说是宴会,其实就是在涧河酒店摆了一桌。以那个硕大得都有些失真的生日蛋糕为中心,外围的第一圈是凉拼、热炒、清蒸、红焖,很是丰盛;第二圈呢,是酒瓶、酒杯、筷子、勺子;第三圈就是杨美萍和她的七八个朋友了。邵小红记得,那天的气氛一直挺尴尬的,因为杨美萍的这些朋之间基本都是第一次见面。那种真少假多的问候、虚多实少的客套,就漫延开来了,还有了泛滥的苗头。而涧河晨报的那个叫钟阿虎的记者,不知是真的无聊,还是为了活跃气氛,他就敬了雪球一杯酒,还说,哥们儿,来,干一个。

那天,邵小红就坐在钟阿虎的右边,她的右边坐着韩桥。邵小红记得,自始至终韩桥好像都没说过什么话,有一点落寞和无助,也或者说是有一点遗世独立的意味呢。邵小红就在第二天打电话把韩桥约了出来。她说,韩桥,你知道吗?你昨天的样子,让我特别心疼。说完,她就握住了韩桥的手。韩桥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任她握着。

可在接下来的相处中,邵小红发现韩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就是两个人做爱的时候,韩桥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敷衍那么几下,就翻身睡了。开始时,邵小红以为韩桥是太紧张了,可接下来,韩桥每次都是这样半死不活地应付。邵小红在用手满足自己的时候就不禁想,跟韩桥分手不会是太久远的事了。

《香水有毒》开始唱第三遍时,邵小红接了电话。

她说,你好。

电话那头,韩桥长叹了口气,他说,我病了,在医院。

邵小红就下了床,她说,怎么样?什么病?在哪个医院呢?

韩桥说,也没什么事,不过医生说,说我情况不怎么乐观。

邵小红说,你在哪个医院呢?前天你不还好好的吗?哪个医院?我马上赶过去。

韩桥说,你先不用过来了。你帮我撺掇点钱。

邵小红说,好的。

韩桥说,一万块吧,当然,越多越好。

邵小红说,多少?

韩桥说,怎么也得一万块。

邵小红沉默了一下,说,好,我给你试一下。

韩桥突然大喊了起来,他说,试一下?什么叫试一下?你能帮我就帮我,不能帮你就说句痛快话!谁离谁还活不成怎么的?

邵小红也大喊了起来,我一个月就挣那么几百块钱你也不是不知道,让我一下子拿出一万块,亏你说得出口!还越多越好,你干脆让我抢银行去得了!

韩桥冷笑了一声,说,那我就管不了了。

邵小红说,韩桥,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邵小红从来不亏你也不欠你的。我没让你有病,你是死是活跟我都没有关系。你他妈的能滚多远给我滚多远!

韩桥说,操!

邵小红说,得了吧你呀,你那二两肉还不如我的手指头呢。

韩桥挂断了电话。

邵小红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边哭边想,你韩桥也就是模样长得帅一点罢了,帅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你韩桥不就是个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稳定收入的打工仔吗?有什么资本可供你骄傲的?随即邵小红又想起韩桥的BOSS腰带是她给买的,那个兔八哥兜子也是她给买的,还有那条金利来领带,还有那顿加州牛肉面……想起自己曾经的付出,邵小红就哭得更厉害了。她倒不是心疼给韩桥花过的钱,她是愤怒于自己的不值得。凭什么总是我低三下四地迁就他啊?凭什么?

也不知哭了多久,邵小红下了床,想洗漱一下,再简单做一点饭。哭过了,心情好过一点了,她想还是得想办法帮帮韩桥,再怎么说也是恋爱一场啊,就是分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分。邵小红就叠被子,接着就看到了床头上的那本《涧河文艺》,是钟阿虎借给她的。

邵小红就想,应该给钟阿虎打个电话。

2

杨美萍是上午九点牵着雪球走出家门的,去给雪球买宠物衣装。这个周日的气温并不算低,但杨美萍还是穿上了她这件亮闪闪的下摆几乎及地的黑色貂皮大衣。从家到北岸商场,按说有五分钟就够了。可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了,杨美萍才将将来到商场的门口。

杨美萍真的没有办法。一路上,太多行人都放慢甚至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她。如果杨美萍没有记错的话,这一路上,有三个小伙子对她吹了口哨,她假装没听到;有四个中年男子夸雪球可爱,问她雪球是从哪买的,其中一人还想从她手里买走雪球,她没理他们;还有一个男人边走边回头看她,就撞在了前方的路牌上,接着又被他妻子扇了个大耳光;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呸呸,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此外就是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了,一直在她身后十米左右处跟着她。

杨美萍的步子就没法快起来了,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也就更加自信了。

来到北岸商场门口,杨美萍就停下脚步,对着橱窗中自己的影像筋了下鼻子。就是这个时候,她的手机来电了。

喂,你好。杨美萍没看来电显示就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你好,我是韩桥。

杨美萍急忙拿下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她说,你换号了啊。紧接着,她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美萍还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韩桥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她的二十四岁生日那天。这之后没多久,杨美萍就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可以一下子给她买两件貂皮大衣的男人。男人跟杨美萍一个属相,不过生日却比杨美萍大,大了两百八十多个月。

杨美萍一直承认自己很对不起韩桥。两个人本来相恋得好好的,但说分手就咔嚓一下分手了。有什么办法呢?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突然,杨美萍的妈妈病了,心脏出了问题。这病的遭人恨在于,你要是有足够的医疗费用,马上去医院做个什么样搭桥手术,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要是没钱呢,你就随时都能倒下去,再也起不来。杨美萍是单亲家庭,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也离她而去。

杨美萍就找到了韩桥。她说,我知道我是在难为你,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一个星期,最晚一个星期内,你给我准备好十万块钱,无论你是去挣去借还是去偷去抢。一个星期,十万,我等你。

一个星期后,韩桥给杨美萍送来了一万零几百块钱。杨美萍没要。她转过身去,说,不用了,有个人为我出这笔钱了,你,你走吧。

杨美萍说的“有个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婚后的杨美萍仍然想念韩桥。特别是她丈夫在她身上草草收兵的时候,她尤其想念韩桥的勇武和生猛。但说到底,想念不过就只是想念。既然已经分开了,想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没事找事,找借口再见面吧?见了面又能怎样呢?算了算了,怎么活还不是一辈子呢?很多时候,杨美萍就这样劝戒自己。

可真的接到韩桥的电话时,杨美萍的鼻子还是一下子就酸得不行,不知说什么好。

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韩桥说。

杨美萍深吸了口气,说,是,很久了。我,我还行,挺好的。你呢?

韩桥说,我?也挺好,正经挺好。

随即杨美萍就听见韩桥笑了,接着又听见啪的一声。杨美萍猜想,电话那头,韩桥应该是用打火机点了根烟。她就想,韩桥现在还是只抽那种四元钱一包的红山茶吗?

我给你出个难题。韩桥说,如果,我强调一下,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妈妈现在病了,我刚好拿得出钱来,你会怎么样?

杨美萍就皱起了眉头,她说,你这个“如果”真没劲。你以为我当初愿意那么做是不是?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算旧账还有意义吗?

韩桥叹了口气,又笑了,他说,你呀,嘴巴怎么还像刀子?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我现在在医院呢。说到这,韩桥就咳嗽了起来。

杨美萍说,最近天气总降温,爱感冒,你多穿点。还有事吗?没有我挂了。

韩桥说,我不是感冒。医生说,说我情况不乐观。

杨美萍说,哦,保重。

韩桥突然大喊起来,你就不能问问我得的是什么病?你就不能主动问问我是不是看病钱不够?我现在有些怀疑你当初对我好是不是真的。你放心,我再不会打电话招你烦!

杨美萍叹了口气,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韩桥说他在医院时,杨美萍就已经想到他一定病得很严重。男人都讲尊严、要面子,韩桥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才会向她求助。杨美萍嘴上一直没说要帮韩桥,可心里已经打算要这么做了。而韩桥的大喊大叫,在杨美萍看来,是韩桥心中对她依然念念不忘啊,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嘛。

让杨美萍心里焦急的是,她一下子拿不出多少现金来。丈夫虽然从不限制她花钱,但每次都是她先说要买什么什么东西,他再把钱给她。平时,她身上的现金很少超过一千的。而听韩桥的语气,一千块对他的病情来说,显然是杯水车薪。

杨美萍就想,我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来管丈夫要钱呢?总不能直说是我以前的恋人病了吧?随即杨美萍就苦笑了一下,她真的分不清到底是她跟钱有仇,还是韩桥跟钱有仇,反正两次生病,他们两个都拿不出钱来。

在北岸商场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杨美萍突然牵着雪球快步走进商场。雪球的宠物衣装过几天再买好了,这一刻,杨美萍想起来了,在北岸商场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有一家典当商行,名叫什么什么亿鑫,也或者亿鑫什么什么。杨美萍身上的这件貂皮大衣是两万多块钱买的,她觉得当上一万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家里还有一件呢,当掉这件,丈夫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要是貂皮大衣当不上一万块,也没关系,杨美萍想好了,我手脖上不是还有这条铂金手链吗?

笑容就重又回到了杨美萍的脸上。她很快就上到了商场的一楼半处,无意中往下看了一眼,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也在上楼。

真是见过美女,没见过这么美的美女啊!杨美萍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

3

老五姓訾,这是个有点生僻的姓氏。

老五其实是独生子,人们管他叫老五,跟他爱打麻将有关。据说有一次打麻将,他的手风顺得特别不像话,连续坐了十几把庄,而且每次都是自摸夹五饼。麻友就说,今后就叫你狗日的夹五饼。他说,那是,必须的。麻友叫了他一阵子夹五饼,可能觉得有点别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叫他老五,大家就跟着叫开了。

老五十三虚岁那年,他的身高达到了一米五八。在一群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中,老五都差不多能当姚明使唤了。有的时候,老五会无缘无故地推某个同学一把,或者踢某个同学一脚。同学气愤地一抬头,见是他,就急忙露出了笑脸来。

这就让老五的呼吸格外顺畅,走起路来脚下就像安了弹簧。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从十三岁开始,老五的身高就雷打不动了。这一点也没夸张,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而已。十三岁那年的暑假,老五上山去采榛子,不巧赶上了雷阵雨,一串惊雷就炸响在他的头顶,吓得昏迷的他被抬回了家,从此身高就再没长。于是在这之后的近十年里,时常就有人无缘无故推他一把,或者踢他一脚,他就会抬起头来,急忙露出笑脸,还说,那是,必须的。

老五今天九点就走出了家门,他是想试着找个什么活干干,挣三十二十块的更好,挣十块八块也行。昨晚他的手气实在是臭,四圈麻将没打下来,他的一百块钱就输了个精光。这下半月的烟钱该从哪出?老五就把他的小灵通电话掏了出来,想押上。一个麻友瞥了一眼,说,收起来收起来,就你这破玩意儿扔大道上都没人捡。老五说,那是,必须的。

老五就发愁了,这下半月的烟钱该从哪出?

出了家门没多远,老五就看到了那个女人,穿了件亮闪闪的黑色貂皮大衣,手里还牵了一只京巴狗。这京巴狗可真够精致的,好像还没有成年人的一个手掌大,浑身上下雪一样白,胖得跟个轱辘辘的球似的。

老五开始只是不自觉地跟着这个女人,可跟着跟着,他突然笑了。老五猛然想,这个小狗怎么也能值个百八十块吧?男人我打不过,女人我还惯着她干啥?老五就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个女人,想跟到个僻静处,抢走她的狗。

让老五急得直挠头皮的是,这个女人一直走在大街上,走得比蜗牛都快不到哪去。而在北岸商场门口,女人还停了下来,拿出手机,也不知道是拨出了电话还是在接听电话,一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呢。这商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太多,但稀稀拉拉地总不断流,老五就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女人总算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快步走进了商场。老五急忙跟了进去。

就是这个时候,老五的小灵通来电了。

老五就在心里骂了句,操,也不看看这是啥节股眼。他拿出小灵通,一看来电显示,他就急忙按了接听键。

你好,韩桥大哥!老五说。

电话那头,韩桥说,兄弟,好什么呀?我现在在医院呢,医生说我这病,唉,不乐观。兄弟,你能不能帮我撺掇点钱?怎么也得一万块钱吧,当然,要能多点就更好了。给你添麻烦了兄弟。

老五就抬起左手抓挠后脑勺。自己下半月的烟钱还没着落呢,上哪给韩桥撺掇一万块去?可韩桥既然跟他张口了,他就不能不帮这个忙。

因为韩桥救过老五的命。

老五有慢性阑尾炎,不是特别严重,一直靠打针吃药维持着。他倒不是没想过去医院做手术,剌掉这节没用还总添乱的肠子,撇它远远的,可他打麻将总是输的时候多,偶尔赢了,可也不够手术费啊。

是半年前的一个傍晚,老五又在麻将桌上输了个精光,他就耷拉着脑袋往家走。想想辛辛苦苦一个月挣来的工资,不到一下午就输净了,老五就直想抽自己的耳光。一定是因为输钱上了火,而火又都攻到阑尾上了,老五走着走着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疼得他浑身是汗、满地打滚。

当时围观的行人不少,却都是看热闹的。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对老五竖起了右手拇指,大声说,兄弟,好!瘸子跳高——忒(腿)好了!声情并茂,形神兼备,真带劲!紧接着,戴鸭舌帽的男人抬起手来,说一不二地在来回比划,他说,让一让,大家让一让,嘿,说你呢,别往前凑合,大家都让一让,别挡住镜头,让一让。老五当时真想跳起身来杀死这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可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过路男人停了下来,叫了辆出租车,将老五送往医院。老五还记得,这个过路男人扶他上车时,戴鸭舌帽的男人说,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下一组镜头明天再拍。

过路男人将老五送到了医院,还给他垫付了住院押金。事后,医生告诉老五,真悬啊!晚来五分钟就得穿孔。阑尾一旦穿孔,你小命在不在就难说了。老五说,那是,必须的。

这个过路男人,就是韩桥。

老五出院后把钱还给了韩桥,韩桥推辞了一下也就接了。这么多年了,除了爹妈对自己好,老五还真就没得到过谁的恩惠,他一再强调他的命是韩桥给的,将来一定要报答韩桥。韩桥说,算了,兄弟。老五说,那可不行,那是,必须的。

如今韩桥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老五觉得他报恩的机会来了,可上哪给韩桥撺掇一万块去呢?

兄弟,韩桥接着说,你千万别为难。我现在是看明白了,这人啊,别跟命挣,该死在井里的死不到河里。

老五的眼中就有了泪光。他说,韩桥大哥……老五说到这就停下了,他盯着牵狗女人的背影,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胸口,说,大哥你放心,最晚也就明后天,我把钱给你送去!

兄弟,哥谢谢你了。韩桥说。

老五说,谢啥啊?大哥,那是,必须的。

老五就快步追赶牵狗女人。

老五想,反正都是抢,放着更值钱的貂皮大衣不抢去抢狗,你土鳖不土鳖?

4

星期天,别人都休息,自己却要下去采访,这让钟阿虎的心情相当郁闷。

让钟阿虎更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刚出家门,他接到了韩桥的电话。

阿虎你好,我是韩桥。很久没跟你联系了,最近过得怎么样?韩桥说。

钟阿虎说,嗯,还行。

韩桥说,打电话给你,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钟阿虎说,嗯,我这信号不太好,你大点声说。

韩桥说,真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大伙都叫他老五,他住院了。老五家经济条件一般,我呢,手头的一万多块钱都给他垫上了。

钟阿虎说,嗯。

韩桥说,老五痊愈出院,恐怕还得需要三四千块钱吧。你手头要是宽绰,能不能先借我一两千,我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钟阿虎说,喂!喂喂!什么?你说什么?信号怎么这么差。

钟阿虎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又把韩桥的手机号码存进了黑名单。他还小声骂了句,妈的。

除了半年前在杨美萍的生日宴会上见过的那一面,钟阿虎跟韩桥之间没有什么交情。生日宴会那天,钟阿虎见到邵小红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钟阿虎当时向雪球敬酒,还称呼雪球哥们儿,其实只是想引起邵小红的注意。这之后没多久,钟阿虎就把邵小红约了出来,还把发表了他的一个短篇小说的《涧河文艺》借给邵小红看。两个人刚刚交谈了没几句,邵小红就接了个电话。对着电话,邵小红一口一个老公,叫得柔情四溢,叫得钟阿虎一头冷汗。关了电话,邵小红对钟阿虎说,我男朋友韩桥找我有急事,我先走了啊。

钟阿虎由此就打心里往外地讨厌韩桥。想不到韩桥今天居然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绕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目的却是管他借钱。操,这不是有意欺负我吗?钟阿虎在心里骂了一句。

来到北岸商场门口时,钟阿虎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一个农妇,吃得太饱,在北岸商场闲逛,不小心丢了五元钱,被北岸商场扫地的人捡到了,还给了农妇,农妇感动得哭晕了三次后花了五十块钱,做了面写着“大公无私”的锦旗,挂在了北岸商场总经理的办公室。这就是新闻了,而且还很有可能上头版头条。钟阿虎就忍不住又骂了句,妈的。

钟阿虎一只脚刚刚跨进商场大门,邵小红又给他打来了电话。钟阿虎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拿不准邵小红找他有什么事,不会是帮韩桥管他借钱吧?

《涧河文艺》我看过了,邵小红说,你发在上面的小说,写得真棒。

钟阿虎说,是吗?谢谢了。

邵小红说,是的,特别棒。我,我,唉,你能不能帮我写篇报道啊,呼吁一下,看人们能不能帮帮韩桥,他病了,在医院呢。

钟阿虎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他说,韩桥病了?你有没有搞错?不是老五病了吗?

邵小红说,老五?谁是老五?

钟阿虎说,我他妈的哪知道谁是老五!

邵小红说,钟阿虎你怎么了?

钟阿虎说,我怎么了?我他妈的傻瓜一个。邵小红,我承认我喜欢你,我也承认在某一个地方或者某几个地方我可能比不了韩桥,我还承认我在祝福你和他幸福的同时也嫉妒你们幸福,我非常嫉妒。但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反过来你们合伙欺负我。我他妈的真是傻瓜一个!

邵小红说,你说什么呢?你在哪呢?我必须当面见你把话说清楚。

钟阿虎挂断了电话,接着把邵小红的手机号码也存进了黑名单。

钟阿虎就怒气冲天地往商场的五楼走,去采访商场的总经理。刚刚走到三楼,钟阿虎突然听到一声狗的惨叫。紧接着,他看到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那个典当行门前,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正一手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一手抡圆了在扇女人的耳光。

钟阿虎刚要上前阻止小个子男人,却猛然认出挨打的这个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女人是杨美萍。钟阿虎一愣的功夫,小个子男人已扯扒下杨美萍的貂皮大衣,还一把夺下了杨美萍左腕上的手链。

小个子男人大声骂道,我操你妈的,玩弄我感情!把我给你买的衣服还给我!你他妈的今天回去不跟他离婚,我上法院告你去!

杨美萍痛哭着大喊一声,抓住他!他是抢劫的!

钟阿虎眼睁睁地看着小个子男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听到小个子男人在小声嘟囔,那是,必须的。

下到三楼与二楼的楼梯拐角,小个子男人突然狂奔了起来。

疯了!全他妈的疯了。钟阿虎小声骂了一句,也转身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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