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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入酆都 (1)

南陵国·朱雀神庙——

“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那摩婆伽,摩罚特豆。遮罗遮罗,摩麼罚摩罗,穆帝隶。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漫多罗,跋陀耶,娑婆诃--”

朱唇微启,烛光下的女子以超乎想象的快捷速度吟诵着梵文古咒。

一袭暗红色的三尺长裙安静的拖在蒲团的后方,绸缎面料上金蚕丝绣的朱雀栩栩如生,彰显着主人的尊贵与信仰。宽大的袖口因她合起双掌而滑落手臂,红袖内侧的金丝光芒也因这一动作而一览无余。隽秀的小楷突兀的绣着衣主的名字:古陌。

南陵国第一女祭司——古陌。

祈福完毕,她慢慢睁开双眼,委下身去匍匐叩拜眼前的神像。室内似有清风拂过,烛影摇晃。

直起身子的古陌只觉一阵寒气逼人,眉间的朱砂痣隐隐透过一抹青光。心下暗叫一声:“不好!”便迅速冲出门口仰望苍穹。

只见方才还青天白日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黑压压的一片。满天的云朵似要塌下来一般,天地间的距离一时之间竟好像缩短了万丈有余。山雨欲来风满楼,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顷刻间便大雨磅礴。

雨势如此之猛,似要倾倒楼宇,冲破城池一般。

见状,古陌立刻凝神聚气,口中默念秘咒,定神仔细眺望着天空中的某一处。须臾,她惊讶地发现竟有一条青光自大雨中隐现。

“这是……”惊觉不妙的古陌立刻高呼左右,“来人!来人呐!”

两名侍女碎步跑至她跟前,慌张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速去通报陛下与各大长老,青龙复苏,盘旋南陵上空兴风作浪,恐有大灾将至。”古陌一挥长袖,吩咐道。

“青……青龙?”侍女闻言,惊恐得舌头打结,一时间竟愣在原地无力迈出一步。

古陌半侧过身,一道闪电恰在此时划过上空,使她艳丽的容颜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光影之间。

她以从未有过的凝重语气说道:“东彀国守护神——青龙神君!”

话音未落,那两名侍女已吓得面无血色,连气都没敢喘一下,瞪大眼睛望着发话的古陌。在意识到出现了多么严重的危机之后,下一秒,便飞快地奔离原地,往皇帝寝宫的方向跑去。由于过度的惊慌,两人半路还跌倒了好几回。

别说她们吓成这样,就算从容如她,面对这么强大的劲敌,心里也着实没有底。

连年的战火硝烟,血洗城池,已让四国均受重创。此次东彀国召唤出青龙,看来是决心要为这场百年的闹剧划上一个句点了。南陵国不幸被选为第一个牺牲品,西蜀和北稚恐怕也难逃一劫。

这样也好,迟早是要有个了断的。谁都知道这种摇摇欲坠的四国鼎立状态是不能永恒存在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人间,就好比一个混沌的大染缸,不似其他结界来的单纯。天有上仙,冥有地仙,妖、魔各界均有其主。惟有人间,战乱不止,群龙无首。

国之将亡,妖孽横生。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古陌迅速转身回神殿。笔直奔向神塌,将手直接伸向了由千年槐树木制成的雕花盒子。仅有一瞬的犹豫,屋外便又是一道惊雷。

毫不迟疑地打开槐木盒,里面有三支描金香和一个黄金打造的别致绘图香座。拿出那仅有的三支香,古陌凭空取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符纸便“嗖”地蹿起一簇火。

以符火点燃那三支香,她恭恭敬敬地将它们插在黄金香座上,面对神像合掌下跪。神情神圣不可侵犯,似要举行某种仪式一般:

“廬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吉祥云,诚意方殷——”古陌闭目顺了口气,像要鼓足全身心的勇气念叨,“恭请——南陵国守护神:朱雀天君!”

顷刻间,原本乌云密布的神殿上空,层层的云海之间,似有微弱的红光渐渐涌现。红光照耀之处,乌云顿时幻化成赤色祥云,将神殿团团围住。

古陌缓缓睁眼,看到四周的红光顿时喜上眉稍。

她成功了吗?她成功召唤出雀神了吗?!

仅一瞬的欣喜,下一刻,地面剧烈的震荡、以及响彻云霄的类似兽的嘶吼声便足以让她的血液凝固。

古陌还未及深思,头顶上方便传来一阵巨响。只见一条巨大的青龙居然堂而皇之地破瓦而入!

虽然她身为祭司,对于上界的各路神仙并不陌生。但这巨型神兽就这样突然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会不由自主被吓得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纵是害怕,可她还是直直地瞪着眼前这个入侵朱雀神庙的入侵者,恐惧却不退缩。

神庙虽大得足以媲美半座皇城,可是却仅仅足够容纳青龙的龙首。它将头探入神庙,硕大的眼珠环视了一遍神庙,最后将目光定定地停留在古陌身上。

四目相对,它轻而易举地将她极力克制的恐惧一览无余。

长啸一声,它的唾液溅湿了她大半的衣裙。至此,古陌再也抵不住这深切的恐惧,再加上方才召唤雀神用了她过半的神力,她终于不支倒地。

不论她曾阅过多少神册图鉴,对上界的天神多么熟悉,她终究只是一介凡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兽近在咫尺,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更何况是一个凡间女子。她能支撑那么久,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只是,就在她倒下的那一秒,她的脑海竟然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他的身影。那么风流倜傥那么能说会道,一如既往,一如年少。

她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便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暴风雨中,她胸前的紫玉隐现出赤金色的光华。

地府——

浩瀚疆域,神魔同避。偶有几簇幽蓝色的鬼火上蹿下跳,也只局限于阴界的边缘,丝毫影响不了阴间之人。

“良人……”

酆都城的上空,无端的传来一阵微弱的叹息。

金壁辉煌,层峦迭起的纣绝阴天宫中,某间闲人勿近的专用娱乐场所内,一百零一次的围坐着四个男鬼,马吊打得震天响。

正在摸牌的人心口“突”地一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疑?我说你怎么了?倒是继续打啊!”东方鬼帝熵煌伸腿踹了踹南方鬼帝璟封的椅子腿,急急地道。

连输了十六把,被这三个损友笑了一夜。这副牌眼看就要转运了,璟封这家伙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啊!

“喂喂——璟封你愣头愣脑地发什么呆啊?!”见他那摸牌的手仍然兀自停在半空,北方鬼帝帝澈也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把他的手气可顺着呢!

西方鬼帝青鹜抬眼看了看璟封,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出声。

“不好!”一把推翻了马吊桌,璟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用闪移术,嗖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同时将满屋子的咒骂声隔离在原地。

“哇——怎么说走就走,半个字都不留下?!”熵煌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他发的是什么疯?

“有没有搞错!这人牌品怎么那么差啊”帝澈站起来抖落一身的马吊。

青鹜看着一地散落的马吊,无奈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以前三缺一还能把那个愣头呆脑的罗衾叫来凑合,现在……总不见得叫阎王过来替补!”

不想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如梦初醒般激动的望向他,一脸崇拜。

暗叫不好,青鹜神色紧张的迎视着两人。

他们不会是想玩真的吧?!

璟封一刻也不耽误直接闪身至南陵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青龙欲吞食古陌的场景。来不及弄清一切前因后果,璟封想也没想直接向青龙交替挥出两掌,逼退青龙于数丈之外。

随着一阵怒吼,青龙再次探头进来,在看清攻击自己的人的模样时,本能的稍稍退后了些。沉思须臾,一片青光慢慢蕴开,青龙幻化成人形,缓缓落于殿内。

“敢问阁下可是……执掌罗浮山的南方鬼帝璟封大人?”看着前方一言不发的背影,青龙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兀自一人脑袋里满是问号的璟封,闻言微微转身,在看到对方后瞳孔明显聚焦,吃惊地问:“你是……青龙神君?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本脑中涣散的思绪似乎是被自己的这句话聚集了起来,璟封不确定的问道:“不会吧?!我刚才打的人是你?”

呃……这就是神魔皆避之而不及的地府五大恐怖份子之一璟封?!

青龙的额头立刻浮出三条黑线。

看眼前这人呆滞的蠢样,硬生生受了他两掌,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这两掌挨得可真不值啊!

这种角色——用不用得着把他的肖像画当通缉令贴的满天都是啊!

略一颔首,青龙眼中的不耐不容忽视。这人难道是在跟他装腔作势?

“呃……”璟封怀疑地往地上躺着的人看去,“她是谁?”

“你唬我啊!你会不知道她是谁?!”青龙隐忍的怒意终于被消耗殆尽,“不知道她是谁你还一出现就不由分说的向我挥掌?!”

“这、这个……”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的过失,璟封虽玩世不恭可也不敢马虎,毕竟这是他和神兽的第一次正面交流,他心里没谱,于是一拱手道:“璟封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望神君海涵,切莫放在心上!”

肯定了他的身份,青龙更是大为困惑。

这人真是南方鬼帝璟封?怎么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传说中那罗刹一般的角色当真就是眼前这高鼻浓眉桃花眼,嘴角还不时露出一股子天生风流的媚笑的男人?

“你当真是璟封?”见对方肯定地点点头,不似在说谎,青龙终于道出了心底的疑问,“你不在地府,跑到这兵荒马乱的人间来凑什么热闹?”

璟封见青龙的神情也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并不见对他有丝毫愤怒和怪罪,也就放下心来向他解释道:“不瞒神君,璟封乃是被此物吸引而来。”

说话间,他从古陌的胸口掏出那块紫玉令其观看。只见此玉约莫有半个手掌大小,厚达半寸有余,周边雕有一圈并蒂莲花,栩栩如生,宛若天成。然玉的中央正反两面却没有任何图案,但细细看去,却可以窥见隐隐金光若隐若现,但形状看不真切。想必方才那赤金色的光芒便是由此而生的吧。

可即使如此,凭着对神物的熟知程度,青龙仍能肯定此物的来历——月老庙的镇庙神物:“姻缘玉”。此玉三界之中仅存三枚,一为“鸳鸯”;一为“翡翠”;一为“并蒂”。

据说其中一枚在十余年前被盗,而偷盗者在那日月老禀明玉帝之后,便成了仙界各路神仙避之而不及的头号通缉对象,其画像遍布各大小天庭宫殿,告诫各神各仙若见此人于方圆万里,需立即退避三舍。

话说,那画像的主角现在正巧在他眼前。话说,那旷世奇宝现在正巧也在他眼前。又话说……他居然不顾违反天规的后果而盗得此玉,却又将它转手他人,此人与他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吧!

视线由古陌胸前的玉佩转到了她的脸上,细细打量着昏迷中的人儿,青龙开始感到额角隐隐发痛。

他究竟要听从玉帝的告诫立刻退避三舍返身天庭,还是擒住这个貌似温和而又一脸媚笑的风流男子?!

“神君?”璟封轻唤道,“你可有在听?”

思绪被拉回来,青龙略微颔了颔首,开口道:“我只问一句,这人是不是碰不得?”

璟封没料到他会问得那么直接,愣了愣,再次俯视地上的女子。他这个角度正巧可以看到她胸前那块的紫玉,以及过于宽大的袖口内侧用金丝绣出的“古陌”二字。

看到这两个字,他稍稍失神。记忆中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来不及细想,璟封现下只满脑子想着: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他不是一辈子也无从问起她是如何得到他的紫玉了吗?

还记得当年,他刚从月老庙偷得此玉,好像还没捂热,待到他想起来想要把玩的时候,就发现这玉早已不知去向了。如何遗失,遗失在何处他真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偏生前阵子,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算“天下第一卜”卜算子,又扬言此玉系他命格所在,定要随身携带,不然恐后果堪忧。

他正愁不知玉的去向,今日马吊桌前居然天降感应,让他得知紫玉的灵气所在。真真是天助我也,怎可轻易放过?

顺了顺气,璟封迎向青龙询问的目光,回答道:“是,此人我必须带走!”

意料中的答案,青龙点点头,应允道:“既然如此,此人我不动分毫便是。”

他早就想好对策了。

他身为东彀国的守护神,应召前来南陵国兴风作乱,捣毁神庙,以助东彀吞并南陵。却不想小小一个女祭司,居然敢妄图以微薄之力召唤雀神。她只知一心邦复本国,却不知这一任的朱雀天君今晨才刚被玉帝册封,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刚才只打了一个照面便恭敬下退,不敢造次了。但照天规,四神凡是在凡间应召唤而争斗,输的那一方必须贡献召唤之人以作赢方食用。

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天规,无人不遵。但是碰到了这个仙界公认的“瘟神”就另当别论了,反正玉帝早就撂过话说看到此人必须退避三舍的,他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看仙界对他们“地府五大恐怖分子”的敬畏程度,送个人情给他,便如同拿了块免罪金牌在手,日后万一他有求与他,不怕他不答应!

想着想着,青龙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恐有变数,他急切地告别:“南帝请自便。在下就此告辞!”

话音刚落,空中再度风起雨起,青龙瞬间便又化为原形,消失在天际。

璟封自是不知道青龙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原本猜测恐怕免不了一场比划,没有想到居然出奇的顺利,反倒是被青龙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没时间想那么多,他俯身将古陌打横抱起。在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一道强烈的金光自她胸前的紫玉向外四射,他本能地闭上眼睛避开这刺眼的光芒,因而他错过了谱写他命运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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