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
“小念啊……”
王念儿轻轻睁开眼，少年放大了的脸带着一点点笑意，吓了她一条，往后躲了躲。
“早上好。”他声音懒懒的，又钻回被窝里，“时间快到了，快起床吧。”
“哦……哦。”她点点头，赶紧爬起来，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我起不来了，推我一把。”
“推你？”她似懂非懂的推着他的肩膀，他似乎还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又倒下靠在她身上。
女孩的脸贴着他的耳朵，红的像是西红柿似的，“凭安，起床了……”
他回过头，她能看见他双眸好看的弧度，像是小狐狸一样的狡猾。
“别对着我耳朵吹气。”
她懵懵的看着他，少年掀开被子，自顾自的起了床。
“快点，再磨蹭自己走到学校去。”他看着还在床上懵懵的王念儿，微微皱了皱眉。
“哦……好的。”
她觉得，她和凭安的关系，似乎近了一点点，哪怕这一点点，都足以让她欢喜。
王念儿第一次见到段沐阳，大概是在上学的时候，她坐在凭安的后座上，看见一个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后面，少年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离他们越来越远，不一会，从车子的后座上下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好像在和家人说说笑笑，那笑容，总有种让人如沐春光的温暖。
放学的时候，她才知道妈妈回来了，带着一个女同事和他们家的小孩，也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男孩。
同事带着南方口音，听起来甜甜的，那个男孩也是，一直在低头打游戏，偶尔回他妈妈一句话。
“念念，这个是崔阿姨，这个是他们家沐阳，快打招呼。”王念儿局促不安的小声说了句阿姨好，崔阿姨立刻堆满了笑容，推了推身边的男孩儿。
他放下手机，朝她笑了一下，很灿烂的笑容，和凭安藏着掖着的浅笑一点也不一样，很单纯，很美好，“我叫段沐阳，你叫什么？”
“我叫王念儿。”
她抿了抿嘴唇，能想象到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名字像古装剧里的哪个丫鬟，可他并没有，只是悄悄和她说了句什么。
“你会打游戏吗？”
王念儿摇摇头，自己连游戏机都没摸过，更别提打游戏了。
“没关系，我教你。”
两个大人去市场上买做火锅用的食材，只剩下他们俩在屋子里“打打杀杀”，王念儿一次都没有赢过，手根本跟不上眼睛，他似乎得心应手，很轻松的样子。
他央求她到后院去摘果子，其实根本没熟透，但他执意要这么干，王念儿不好拦着客人，只能带着他到后院去。
“你一直住在这？”
“嗯。”
“怎么不去找你爸妈？”
“他们太忙了，我也不愿意。”
“哦，这样啊。”
“我妈说要到这边买房子，好像要办工厂，也不知道是不是实话。”他自顾自的喃喃着，“要是每天这么有意思也挺好。”
两个人话都不太多，不一会就陷入僵局，每次对话都要段沐阳起头，又都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只能不了了之。
晚饭之后他提出要去踢足球，王念儿也没拒绝，只是颦眉说自己踢得不好。
“没关系，一学就会了。”
他总这么乐观，她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一学就会了。
直到他的足球掉进凭安家的院子里。
“这怎么办？”他苦恼的看着落在树下的足球，“你和他们家熟吗？”
“只要悄悄地去就好了。”她小心的翻过短墙，把足球抱回来。
他接过足球，又露出好看的笑容，“谢啦，不过下次别踢到那边去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原来她并不觉得江南人会多宁静致远，但现在觉得，这么形容也无妨。
他像是太阳一般，让人如沐春光……
凭安在医院里照顾奶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家了，中间回来一次也是拿换洗的衣服，段沐阳似乎也不急着到学校去，每天不是捧着手机打游戏，就是让王念儿带他到前南各处闲逛。
棠子溪边上的风轻轻的，两个少年坐在河岸上，看着远处的村庄，好像逃离了世俗一般。
“这真是太好玩了，不像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他一下子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我真不想回去补课，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王念儿似乎没听到，呆呆的看着河中心，思绪仿佛扯到一起，她似乎看见岸边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有这纯黑色的眼瞳，慢慢的在河边踱步，然后坐在红色的木栏上，背对着河水，闭上眼睛，一松手，慢慢坠落下去。
“别！”
段沐阳似乎吓了一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哦……对不起……我……”她冒了一额头冷汗，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所以你刚刚一直在发呆，我说的话一句都没听是不是。”他撑着身子起来，有些不满的看着她，“你可真是的，”
“对不起，我就是……”
“没关系。”他忽然朝她笑了笑，“我原谅你了，不过你得教我游泳。”
王念儿睁大了眼睛，苦兮兮的看着他，“我不会啊。”
“你到底会什么啊？”他无奈的摇摇头，“你会什么，你会什么就教我什么。”
王念儿想了想，试探的看着他，“我会讲故事，还有织……”
“停，那你先讲一个吧，我看看效果”
“哦……”
结果段沐阳一口气听到睡着，也没有学的意思，王念儿也不好叫醒他，依旧看着河岸发呆。
阳光射的她眼睛有点痛，她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少年，微垂着头，肩膀上搭着黑白相间的校服，慢慢的停在桥边，他似乎呆滞了一下，然后慢慢靠近红色的木栏……
周身的恐惧感越来越清晰，她抿了抿嘴唇，刚想起身，被段沐阳轻轻拉住。
“你要去干什么？”他揉了揉眼睛，王念儿看着桥上的人，没心思和他多解释，将袖子抽出来，往桥边跑过去。
少年望着脚下清澈的河水，抬头看着天空，肩上的校服不小心滑进河里，他皱了皱眉，刚刚想要松手。
“凭安！”他没来得及回头，被从后面一把抱住，拉到桥下。
他跌的有点重，肩膀很疼，难受的皱起眉，旁边的女孩把他扶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抬头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你干嘛？”她大大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点点的泪光，“我以为……”
他轻轻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浅浅的，“哭什么，以为我活够了？”
她似乎很后怕，紧紧的拉着他白衬衫的袖子，好像他一不小心就会跑掉似的，他拉着栏杆站起来，指给她看，“外套掉进去了而已。”
王念儿不关心什么外套不外套，仿佛是一直在车站守了好多年才等到主人的小狗，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那什么表情啊？”他皱了皱眉，轻轻给她擦掉眼泪，“好啦，你总为我哭，弄得我像是你的灾星一样。”
“我……我没事……”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轻轻松开他的袖子，“要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说，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
凭安往她身后看过去，不远的地方，一个笑的很灿烂的少年，像阳光一样，那笑容，温暖的他心里发疼，像是被晒伤了一般，把他的阴暗和卑微无限放大。
“他是你朋友？”凭安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儿，王念儿点点头，仰起头看了看他，“我妈同事家的孩子，叫段沐阳。”
“沐阳？”他邪邪的笑了一下，“名字挺好听的，你们很熟？”
“不是说好了到了十一点半就回去吗，都快烤熟我了。”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你回去吗？”
“看来真的很熟。”
“我们才认识一个星期，不算特别特别熟。”她轻轻摇摇头，表示否定。
三个人的命运，从那个早晨开始交织在一起，有些像麻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你不回去啊？阿姨不会担心你吗？”段沐阳站在门口，微微颦眉。
“我先不回去了，我还有功课要问他。”她笑了笑，仿佛这样就能搪塞过去，她总这样。
他看着她朝少年跑过去的背影，心里有淡淡的酸涩，轻轻鼓了鼓气，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他没喜欢过谁，从小到大，只要学习好似乎就是全部，可在她身上似乎不一样。
“你跟着我干嘛？”他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往前走，肩上还搭着湿淋淋的校服。
“我……我想问你最近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你饿不饿，我……”
她一路像个话痨似的问了他好多问题，凭安沉默着，一句也没有回答，她也总觉得下一句他就会回答了，于是挑了平时他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学校里的老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后院的树又变成什么样了。
她一路嘀嘀咕咕到院子里，他似乎不太高兴，也没有理会，王念儿终于识趣的闭了嘴。
“听着小念，”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他慢慢转过身，是那种她从没见过的冷漠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好？”
“谁？段沐阳？”她思考了一下，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的开口，“没有你好。”
“你一定这么觉得，”他叹了口气，“因为就连我都觉得你和他站在一起特别合适。”
王念儿慌乱的摇摇头，终于明白他说的什么东西，“才不是呢，我们俩不是……”
他笑了笑，月牙眼轻轻眯起，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
王念儿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秘密被当场揭开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甚至让人手足无措。
“对不对？”他把她拉到屋子里，禁锢在墙角，“我又猜对了，你能不能别总表现得这么浅显……”
她脸色绯红，像是灼烧一般发热，不自觉的低下头，“我……”
他轻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王念儿仿佛受到了惊吓，局促不安，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看着他，少年邪邪的笑了笑，黑色的眼瞳里是看不出的情绪，“我不喜欢他，你最好乖乖的离他远一点。”
“可是……”
一股热气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拍打在耳畔，慢慢的，很有规律，少年的吻落在耳朵上，她觉得世界好像停止了一刹那，手指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角。
“没有可是，我不喜欢。”他抬起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会听话的，对吗？”
王念儿仿佛中了他的魔法，本能的点了点头，凭安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拦到怀里，“乖孩子，我喜欢你喜欢我。”
就像是做梦一样，要是做梦的话，做久一点好不好。
我喜欢你，喜欢我……
她紧紧的拉着他的衣服，周身像是被暖流包围一般，沉入属于他的海域。
女孩坐在桌前，局促不安，“要不，要不还是我来吧……”
“怎么，嫌我做饭不好吃？”
“没，没有……”
他没有再回答，厨房里渐渐飘进来一阵阵香气，勾的她饿的厉害。
等到他标配的炒菜上桌的时候，她饿的肚子都疼了。
“饿了吧，尝尝这个怎么样。”他浅浅的笑了笑，把盘子推到她面前，等待着她的评价，王念儿觉得自己拿筷子的时候手都有点抖，夹了好几次没夹上来，凭安从她手里把筷子夺下来，夹了一块送到她面前。
“啊……”他笑了笑，“快吃啊，我都演累了。”
王念儿回过神，将菜吃下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挺好吃的。”
“挺？”
“很好吃，超级好吃。”她赶紧奉承起来，“你也饿了吧。”
凭安点点头，自己也尝了尝，不再逗她玩。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她这样悄悄地想着，她没看出来，他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我也只对你一个人好……”
“你知道吗，今天上课语文老师讲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在总复习，东西太多，脑容量不太够。“什么来的……”
“卖关子，你不会忘了吧……”
她越来越着急了，“什么来的……对了！”她激动的拍了拍手，“老师说，两个人相遇的几率是百万分之一，所以要珍惜自己遇到的人。”
“嗯？你是在提醒我吗？”他轻轻低头笑了笑，“我会的。”
“我……其实不是……”她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脸皮太厚了，显得自己过于不矜持。
“可是抓住了就变成百分之百了。”他说着往她盘子里夹了块肉，“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什么？”
“不会分开。”他说着朝她笑了笑，一副想和我玩一百年之后的样子，藏不住的得意。
王念儿一向很吃他这一套，立刻低着头不再说话。
谢谢你，成为我的百万分之一。
所以，我拼尽全力也会抓住的。
哪怕，早已遍体鳞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