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一冬,过隙白驹,中考匆匆来临,又匆匆结束,她还没来得及问那个男孩考的怎么样,就体验到了高中生活的苦涩,段沐阳在这次考试里不知道为什么发挥失常,物理两道大题没有分数,段妈这两天一直在唠叨他,给他报了一堆补课班,王念儿荣幸的成为了段沐阳的“太子伴读。”
她站在写字楼前,嘴角抿起轻轻的笑容,然后忽然明媚起来,“协作!这么厉害!”
对方态度平淡到极点,也难以掩饰小小的成就,轻笑一下。
“放假了,不过……”她无奈的哝咕着,“一直在补课……”
男孩把冰汽水在她脸颊上贴了一下,王念儿诧异的抬起头,段沐阳朝她暖暖的笑了笑,“走吧,买好了。”
她抿了抿嘴唇,“是……同学……”女孩顿了顿,“段沐阳。”她似乎在等待审判似的,轻轻握紧衣摆,身边的少年烦躁的把手里的可乐打开,暗暗骂了一句什么。
“等……”她垂头叹了口气,“再见……恭喜你……”
两个人在路上一前一后的走着,段沐阳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王念儿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她觉得她和凭安的谈话里提到他,本身就不太尊重,她相当识相,不去招惹他。
斑马线对面的灯由绿转红,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各怀心事。
“今天听懂了吗?”
王念儿慌忙的点点头,“听懂了,都听懂了。”
沉默一阵,灯光由红转绿,段沐阳径直往前走,她站在马路边,犹豫了一下,“段沐阳,对不起。”
少年苦笑一下,回过身看了看他,“我没生气,我才没他那么刻薄。”他说着,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她第一次没躲,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王念儿,其实我……”他放下手,朝她露出了暖暖的笑容,“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王念儿,我喜欢你……”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到怀里,她愣了一下,企图在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
“你不用推我,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他轻轻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车水马龙一瞬间安静下来。
“段沐阳,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小声的说着,慢慢把他推开,男孩没有强求,主动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段沐阳,你就像太阳一样,我觉得无论是谁看见你,都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我也一样。”她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我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从小到大,凭安一直是我的信仰,只要他愿意,我可以像影子一样,一辈子追随他……”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少年,“段沐阳,你特别好,善良,温柔,包容,和……”
和以前的凭安一模一样。
“你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好吗,就是因为他不够好。”他不想听她的解释,在他听来无非是一些发好人卡的话,“他那种人,原生家庭极端缺爱,是永远不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喜欢的就是那种人?”
她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他很好,在我心里……”
“他最好?”段沐阳叹了口气,“你对他真好,真的。”
“我小时候的时候,前南会下很多很多雪最厚的时候,大人都没办法出去,又一次我在学校发烧,他下大雪的时候把我背回来的,”她轻轻笑了笑,“后来他回到家哮喘犯了,一直咳一直咳,还和我说不要哭了,他没事。我当时就想,为什么这么好……”她朝段沐阳笑了一下,“段沐阳,你值得一个把你当成信仰的人,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真他妈是个傻子。”段沐阳低头笑了笑,“行了,不行算了,一辈子这么长。”他说罢背着书包,自顾自的往前走。
女孩没看到他的眼泪,顺着他的微笑流下来,划过他的酸涩,他随手把泪水抹掉,可又会有新的眼泪流下来……
穆老头再次见到凭安,已经是他入协作的第二个月了,不过这次不是他讨债一样的敲凭家那个穷乡僻壤的大门,而是自己的孙子主动来找自己。
凭安站在穆老头的书房里,冷漠又拘谨,老头没好气的低着头不说话,穆长青坐在一边的真皮沙发上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吐出一道烟圈,男人朝凭安笑了笑,“安安,随便坐。”
他轻轻捏了一下拳头,在原地没有动,然后小声的问到,“他怎么欠的钱?”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姓魏的没告诉你吗?”
他点点头,很平和,“我知道。”
穆长青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起身把少年拉到沙发上坐下,“爸,小孩子血气方刚,您怎么和他过不去。”
他别扭的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沉默的坐在一边。
老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算了,既然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能这样。”他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红,“这样……谁都对不起。”
“你本来就是穆家的人,回到穆家也是理所应当的。”穆长青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不要把事情变得复杂,这件事是双赢的买卖。”
他眼神复杂,朝男人的眼眸看去,望不见一点亲情的影子,心里暗笑,“他欠了多少钱?”
穆长青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也就五百万左右吧,连本带利。”
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
“只要你能回来,不算多。”穆长青起身离开,“和爷爷好好聊一聊,我期待你的答案。”
书房的们轻轻关闭,老头觉得这更像是他们两个间的一场博弈,他的筹码很大,胜算也很大。
这是场不公平的持久战。
“孩子,我的条件很清楚,你回来,债……”他顿了顿,“一笔勾销。”
“这都是你们算计好的,对吗?”
老头笑着看他,似乎很满意的样子,“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是这种手段很笨拙,却最有效。”
男孩眼睛里又失望又固执,“为什么?”
老头儿对他的问题感觉到很疑惑,“因为你是我们穆家的孙子。”
“你不觉得我来的很脏很不应该吗?”他皱了皱眉,“而且你有堂堂正正的孙子。”
老头叹了口气,“应不应该,不是他们俩做过什么说了算。”
他纯黑色的眼眸微微闪了闪,露出些许阔别已久的不忍,“抱歉啊,让您失望了,我……”他轻轻笑了笑,“钱我会尽快还的。”
他说着站起身打算离开,老头在后面叫住他,“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我说了算……”
“我给你三个月,反正你也搞不到钱,到最后也要乖乖滚回来。”老头愤怒的朝着他的背影大喊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他无奈的敝了一眼上面的号码,轻轻咳嗽了几声。
“喂,小拾啊。”
“老东西,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过你敢让他进门就搞死他吧?妈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暴躁又不耐烦,“靠,你他妈怎么知道他是穆家的种,这么想把我扫地出门?”
老头听着电话那边一群男孩子纨绔的笑声,正要按挂断键,他忽然威胁的打断他的动作,“要不我废了他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要是你碰他一下,我立刻冻了你的卡。”
“妈的智障。”
公路上的一群少年靠着各式各样的跑车,相互推搡着,攒着城市的繁华,背后带着各自显赫的家室。
“阿持,你要被你弟踢掉了?”旁边一个银发男孩儿吸了口烟,把手搭在穆持肩膀上拍了拍。
“滚蛋。”男孩儿暴躁的推开他,银发男孩调笑着凑上来,“别啊,我有个好玩的,你干不干?”
“什么?”穆持斜眼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嗤笑一下,“你小子够损啊,说吧,什么办法?”
“你家老爷子不是嫌你坏吗?”他压低语气,“那我们让他比你更坏,怎么样?”
“你试过毁掉一个人吗?如果没试过,现在开始吧……”
顾白笙眼里,协作的天很大,大到看不到边际,这座位于市中心的学校,把来自边缘的她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繁华到不能再繁华的世界……
从寝室出来,女孩跟着人群挤进教学楼,背着重重的书包,很快就不得不停在平台上休息。
她抬头微微环视了一下四周,一个白净的少年轻轻瞟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的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觉得那个人很像很像凭安,但凭安似乎不戴眼镜,见到她应该也不会冷漠到不打招呼的程度。
“顾白笙?”
“陆景深。”
男孩儿的笑容带着些斯文和腼腆,“真没想到,在这碰见你。”
“我也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
“转学?”
“对。”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周围的人流慢慢减少,稀稀疏疏,几乎快要没有。
“你怎么这么慢?在学校泡妞,也不怕记个大过。”楼梯上,一个少年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黑色眼瞳轻轻闪了闪,带着一点不着调的调笑。
“凭……”顾白笙的话没说完,陆景深挎着少年的脖子朝她介绍起来。
“这我兄弟,穆执。”
顾白笙呆愣在原地,失神的盯着少年的脸,他的眉眼,点头微笑的模样,明明和凭安一模一样,可是……
“你改名字了?”
“第一次见就这么刺激吗?”
他轻笑一下,有些邪气和不怀好意,“你朋友搭讪很生硬嘛,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她愣在原地。
“小笙,就算他长得帅也不能这样啊。”陆景深半开玩笑的在她眼前晃了晃,“人家都走了,别看了。”
“不是……他……凭安……”顾白笙第一次慌张到结结巴巴,她比划了半天,一句也说不明白。
“凭安是谁啊?你认错人了吧。”陆景深朝她笑了笑,“不过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少年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握紧,微微皱起眉,回忆慢慢倒带着,胃里依旧翻滚着不平息的疼痛与恶心……
我的所爱如月色,越是触手越难得……
王念儿的转折,是在她高一那年。
父亲生意失败,家境每况愈下,父母的争吵越来越多,最后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从一开始的害怕,难过,到最后的麻木,冷漠,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
她也明白了那天顾白笙为什么一定要到她们家过夜。
父母之于子女,是耀眼的阳光,和柔和的月亮,一个人的天空,怎么可以没有太阳和月亮呢?
可是,真的没有,又能怎么样呢……
她窝在被子里装睡,以为这样争吵的声音就会变小,她悄悄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电话无人接听,她觉得有些累,有些受够了,有些难过和委屈。
她打出了一行字,“我是你的谁?”
女孩儿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的抽泣了一阵,然后把刚刚打出来的字再一个个删掉。
“你在干嘛。”
再删掉。
“你睡了吗。”
再删掉。
“我好难受。”
再删掉。
怎么可能呢把不开心的事告诉你呢。
她叹了口气,刚刚关掉手机,信息铃叮咚的响了一下。
“刚刚在忙,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累了。”
“不对,到底怎么了?”
“你不是早就放学了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她觉得自己这样粘人的招人讨厌……
“能接电话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不能。”
“凭安,我觉得爸爸妈妈好像要离婚了……”
“你等一下。”
她昏昏欲睡,睡意渐浓的时候,电话铃匆匆响起。
她刚刚接听电话,对面就是爆炸一样的音乐声,“喂,凭安。”
“怎么回事?”他单刀直入,“好好的为什么离婚。”
王念儿很困难的听清他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最近一直吵架。”
门外又传来花瓶打碎的声音,王念儿吓得惨叫一声,“喂!小念!”
她颤抖着接起电话,“凭安,他们打起来怎么办,我害怕。”
“别怕,有我在。”他在那边温柔的安慰着,“你待在房间里不要动,听见没有。”
“万一爸爸打妈妈怎么办?我怕……”
“我在你身边呢,别怕。”
他轻柔的安慰着她,直到女孩沉沉睡去,绚烂到糜烂的灯光下,少年镜片后的黑眸子被映得发亮。
他还不上那么多钱,可他不能乖乖听穆长青的话。
他的出身,他的将来,他的立场,全都荒唐透顶。
可是他恨穆长青,这点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要在短时间内搞到钱,需要他的地方不是医院就是夜店。
“不喝,不喝就投诉你,喝,一杯一百块。”
凭安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一群二十出头模样的纨绔子弟围着一个女孩,女孩着急的比划着什么,下面的男生笑的更欢。
“持哥,这妞长得这么好看,他妈的是个哑巴。”
旁边不安分的银发男生拉住女孩的手,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妹妹,你喝不喝,不喝可就别怪我了。”
女孩红着眼眶,从对方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凭安知道,那杯酒度数很高,说不定还被他们“加了料。”
他觉得那个为首的“持哥”看着很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