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茶肆里的宋彦也等得无聊,这“赵铁柱”风似的来一阵去一阵的,难以捉摸。
他伸手拈了一颗瓜子,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不得门道。正想着,“赵铁柱”便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过来了,像是怕被人误会偷吃一般,宋彦赶紧扔了手中那颗葵花籽。
阿云一坐下就将那把剑拍在了桌上,埋头豪气的饮了一大口茶水,顺好了气才说:“王公子你也是客气,公子宝剑相赠,小弟却是受之有愧,这宝剑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宋彦艰难的笑了笑,他何时送过这玩意儿?这剑难道不是她自己拿走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昏迷时智力被荼毒了,拉着人家非要送把剑?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否定了这种想法,将剑收了回来道:“既如此,也不便强求,公子并非那挟恩图报之流,实在佩服。”
被夸的阿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这王公子看起来呆板,不过这样当面说瞎话还是有些本事的,再含蓄点就能给这吹捧式的下台阶法打满分了!
“还是王兄通透!”毕竟商业互夸适当就行,也不能太过了,想想也没什么词汇了,便告辞离去,临走时又问了句:“这瓜子王兄还吃吗?”
宋彦一来二去也对她不要脸的脾性有些了解了,主动招呼小二拿了纸,包上给她了。
阿云哼着小曲一路去了城西的回春堂,门口掌柜一看是她,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一张嘴皮子竟慌得忘了招呼这小祖宗。
阿云掏出一把碎银子,随手取了柜台上的称,称好八两便将银子拢好放一块,招手让掌柜过来入账:“正好八两,不用找了。”
掌柜呆愣愣的,又瞬间想起来了,上回这小祖宗佘的诊费今天给结了!这是空手套白狼套着了?
“今日杨大夫坐诊吗?”阿云说着目光也往大堂里找寻。
掌柜回道:“在呢,杨大夫年纪大,受不得闹,诊室搬到里间去了。”
顺着掌柜指的方向,阿云走过去看到一间房的门口等着几个人排着队,一个个眼下乌青,形容憔悴。房门虚掩着,里头正在把脉问诊。阿云又走回门口柜台处,找了纸笔写了几句,吹干后嘱托掌柜交给杨大夫。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找了个店中杂役说了几句,杂役连连点头从后院搬了两根长条凳子放在扬大夫诊室门口,阿云远远朝杂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路上她将包的瓜子小心打开一个口子,还没开始嗑就被人撞了下手肘,“哗啦啦”一声瓜子全撒在了地上,一颗也没给她剩。
“你这人怎么走路……”话刚出口又发现那人看都没看他,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阿云本来只是觉得倒霉,这下子火气便忽地一下冒出来,她两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扣住那男子的肩,却不想那男子竟武艺不俗,轻易便躲开了。
沈桓只一心想着替宋彦寻找解毒之法,这几日他已走遍城中所有医馆皆一无所获,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什么。看到阿云这老熟人一脸愤慨的样子便更加疑惑:“公子这是做什么…?”
阿云看他一脸茫然,知道他并非故意,气也消了大半,只没好气指了指几步远处掉落一地的葵花籽埋怨:“难得你家王公子请客,你倒好,还给小爷我全霍霍了,你俩是商量好半点便宜也不能让我占着?”
沈桓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王公子是谁,忙解释:“公子误会,在下确实无心。”
歉也道了,看他态度也诚恳,阿云也懒得跟他多说,突然又想起上回碰到凛香在木匠铺订桌子,心里就又不爽快了,忍不住怼他两句:“看你这人也挺稳重的,怎么总爱干些冒冒失失的事?”阿云看他一脸懵,半是提醒半是埋怨道:“凛香姑娘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好好待在房里绣花也能祸从天降,来了一个拿剑指脖子的,又来一个提剑劈桌子的。你倒是痛快,人家染香阁的桌子好端端也没招惹您,说劈就劈,有这本事怎么不去青城山劈柴修道啊?能劈上一辈子呢。”
沈桓这才想起那一日在深巷中与刺客缠斗时,怕被巡城兵卫发现暴露宋彦身份,这两个刺客他一人便可应付,便让宋彦跳近旁边的二楼窗户避开巡城兵,他一人引开刺客,这边刺客殒命后他便立即回去找宋彦。哪知刚跳进那窗中便看见地上一滩醒目的血迹,只以为是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怒又怕。正巧这头凛香和阿云架着个大男人去了医馆,累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凛香回来一推门就又是个男人提着剑指着她脖子,吓得哆嗦半天都说不出句完整话,气得沈桓一剑劈了桌子。这一劈凛香倒是吓得赶紧把话秃噜清楚了,沈桓得知主子下落,从窗户潇洒的翻身一跃而下,凛香就只能在房里看着变成两瓣的桌子发愁。
沈桓想起自己那日不该如此迁怒无辜,深觉惭愧,想来想去,便去了木匠铺订了张桌子,付了银子后又将染香阁的地址写好,待做好也得等些日子,到时候老板会让伙计直接送过去,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木匠铺的人也很是纳闷,最近怎么总有人给染香阁的姑娘订桌子?莫非这是什么炒作花魁的新方式?
阿云这边前脚刚回去,后脚便被人叫去了傅岩青的书房。
傅岩青看着她又是一身男儿装扮,气已经气习惯了,不知不觉要求也变低:“好歹在家里你好好穿衣服吧,我看你穿这样在我跟前晃我就脑壳疼,哎……”
“那我不在您老跟前晃不就行了嘛。”阿云翻了个白眼。
“下回你娘不给你银子使的时候可别找我!”
“哎!别呀,爹!亲爹!”阿云赶紧讨饶,她不过是图过个嘴瘾罢了,哪能真不见她爹。她又赶紧抱着傅岩青的胳膊笑道:“女儿这不是刚回来嘛,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让您叫来了,哪有功夫换衣服?”
傅岩青想起要说的事,嘴角不自觉笑开:“你娘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可得收敛些了。”
“哦。”阿云知道自己嚣张跋扈的日子又要过去了。
傅岩青看她一脸不在意,又嘱咐她:“怀王离京也有些时日了,应该也快到了,近些天少在外面瞎逛,省的给你爹惹麻烦。”
“爹说的可是前些日子被皇帝老儿打发到咱这儿的那位蜀怀王?”想着坊间流传这怀王是被皇帝发落了来的蜀川,或许也是可信的,毕竟一般历代皇子都是去江南、淮南这类富庶之地,再不济也是在陇右这种离京都近的,亲儿子能被封到蜀川这种外人看来是蛮荒之地的地方,可见这怀王是有多不讨皇帝喜欢。
傅岩青听不得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瞎说些什么,嘴上不把门的?”
“行,行,不说了行了吧。”她爹就是这么个迂腐的木头,要她娘在肯定能把宋家骂得祖宗都想掀棺材板。
要说为啥阿云她娘这么讨厌宋家,阿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记事起只要有关皇帝的话题,最后都会演变成她娘骂皇帝的单口相声,所以她家从不用太多佣人仆从,用着的都是绝对放心的人,就是怕人多嘴杂,被有心人听了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这个怀王是个有野心的,这蓉都府怕是平静不了多久了。或许那高堂之上天子的谋划便是只将这片土地当做是争权的工具罢了,藩王做大了怕篡位,官员做大了又怕谋朝。只要皇权稳固,千千万百姓的生死又算什么,不过蝼蚁而已。
这几天她都辗转了到半夜才入眠,今日不过睡了两个多时辰便醒了,往日这个时辰是要起来练鞭子的。起来梳洗穿戴完毕却还是恹恹的,就索性在房中兴趣缺缺的拿了本游记看。
过了会儿雪融才端了茶进来,忧心道:“小姐今日是病了吗?奴婢在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人,这都几时了也不晓得传朝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覆在阿云的额头。
“哪那么容易病,你家小姐我可好得不得了。”不过肚子还真饿了。阿云放下书,将架子上挂的红鞭别在腰上便去了城东。
赵大娘远远的便招呼她,她笑着朝榕树底下走去,这几日郁郁的心情也在这市井烟火气中消散许多。阿云找了张离得近的桌子坐了,看着金黄色的炸糕在油锅中翻腾,她更馋得慌了。
正在这时,旁边巷中传来粗犷的男声:“好你个赵铁牛,我说一大早咋就不见人了,怎的躲你娘摊子上我就找不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