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令衙署前,有人击鼓鸣冤。
按惯例,王允不得不升堂,命人先打二十杀威棒,然后带上来见面。
矮胖子钱多满腹委屈,被衙役架着上堂,仅仅是二十大棒,他已经不能自己走道。
钱多暗叹一声,老了啊!
以前不是没挨打过,从未像今天这般疼痛难忍。
堂上,王允面色阴郁,他今个心情不好。
其实,也不只是今日,已经有几天了。
准确地讲,自从张轩把他家里的一百二十二名歌姬全部带走,王允失去这么多义女,心里空落落的,心情极为低落。
今天在后堂正苦闷呢,居然有人击鼓鸣冤。
衙门口的鼓是随便敲的吗?按规矩先打你二十杀威棒,然后再谈冤情。
上堂诉冤的是个中年矮胖子,王允感觉,此人有些面熟。
钱多见面就嚎起来,不是他有多么冤,主要是挨打……很疼!
“下面跪着何人,有何冤情?”
钱多嚎道:“大人……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哼!”
王允很有气势的哼了声,并不理会。还没说什么冤呢,是不是冤也不一定,给你做什么主?
“大人,小的平时做些买卖,一向遵纪守法,今个拉了批货物进城,结果被广阳门的门侯给扣住。这会再去问,说货物和车子都被拉走了,可小的并不知晓啊,广阳门门侯侵吞货物,小的血本无归,求大人做主啊!”
哦……这么回事。王允眼珠子一转,他始终关注张轩,也知道他新到广阳门任职。
好你个小子,惹事够快的,头一天到任就捅娄子。
王允心中盘算已定,表面上仍然神情肃然,喝问道:“什么货物,从实招来!”
“回大人,一些蜀地产的丝绸,还有交趾产的瓷器。”
“一派胡言!”
王允猛地一砸案板,“给我拉下去,痛打五十。”
钱多快要哭了,袁府的袁术告诉他,来洛阳衙门告状。
至于原因,袁术说,洛阳令王允与那个门侯有矛盾,他会替你出这口气。
钱多心领神会,按照袁术的吩咐,选择最野蛮的进门方式,先挨打二十大棒。本以为遭的罪完了,接下来应该轮到张轩倒霉。
结果呢,二十还不够,又来五十下!
钱多相信,如果五十下打完,自己小命都得交代了。
“大人,别打!别打!”
裤子都脱了,你说不打就不打吗?
行刑吧!
一时间,声音凄厉,钱多几次险些昏厥。
五十下保质保量的完成,这次不是被架着,钱多几乎是被拖着,再次扔在堂前。
王允看着他,心中暗想,本大人打你是应该的,谁让你一嘴谎话。
身为洛阳令,王允关注着城内的角角落落,更不用说张轩所在的广阳门,几乎始终有人盯着。
张轩今天去了哪,都干了什么,下属一天汇报好几次。
王允知道张轩扣押车队的事情,而且听说他还吃了瘪,被三个小混混弄得灰头土脸。
对王允来说,这是近几天来最畅快的事。
现在,钱多跑来告状,正给了王允一个出气的机会。
张轩是该打,但你钱多也不地道。还跟我扯什么丝绸、瓷器,车子里装的是私盐好不好?你当本大人傻吗?
要不是有袁家罩着你,早想查你们,居然敢主动送上门来。
钱多瘫在那里,想死的心都有,这趟差事办成这样,没脸回去给主子交待。
他怕疼,也怕死,但是并不怂。
任王允怎么问,沉默不语。
怪只怪自己,和袁府合作这么久,通常都是和袁太傅联系。要是太傅大人恰好不在,那也是司隶校尉袁绍出面。至于袁术,他第一次吩咐自己,结果捅出这么大篓子,早知道如此,一开始就不该听他的。
王允下令,将此人收监入狱!
旁边的随从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王允想了下,他一直派人盯着张轩,本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上门寻他的麻烦。现在情况不同了,居然有人想挑拨自己去,而且极有可能是袁家,我还偏就不去。
……
广阳门城墙上,张轩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不对劲。
这时候,刘干已经闻讯过来,发现乌压压上来的人,也是惊呼一声,嚷道:“大人,怎么办?”
张轩满不在乎的说道:“人多有什么用?城墙就这么宽,列阵迎敌!”
一声号令,叟兵们反应极快,此刻不需要太复杂的阵型,只要排成横列,七八个人就能组成一排,长长的鉄戟伸出,完全将道路锁死。
张轩看着这些叟兵,他们安静的时候鸦雀无声,一旦动起来却迅如闪电,服从命令听指挥,彼此又配合有序,真的是好兵。
只可惜,人数太少了点。
这要是有个千八百的,可就是打天下的本钱啊!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要紧的是现在。张轩表面上谈笑风生,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庞大带的这些人根本不是混混,或者换句话说,不全是混混。
张轩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有人借给庞大兵,然后再借庞大的手,要杀自己。
若不是今天偶然结识叟兵,此刻的张轩会很狼狈。
在张轩思索的时候,双方已经交手了,庞大那帮人根本不是对手,刚一接触便连连后退。
不过,叟兵没有得意太久,对面那些陌生人抽出兵刃,和他们拼杀起来。
观战的张轩已经确定,这些人是职业士兵,寻常混混没有这么统一的兵器。
幸运的是,职业士兵再厉害,他们也绝对想不到,碰到的是叟兵,是几年前朝廷在平定巴蜀叛乱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叟兵。
叟兵不是无敌的,但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最擅长的是山地作战。
城墙之上不是山地,却有相似之处,那就是狭窄、混乱。
最重要的,不会遭到骑兵的冲击。
因此,叟兵在组成简单的阵型之后,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向前推进,居然可以驱赶远比他们人数多的敌手。
刘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与这些叟兵朝夕相处,叟兵们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遇到城墙下那些兵都得躲着走,怎么突然间这么厉害了?
张轩知道,叟兵是他捡到的一块宝,虽然只是几十人,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敌方经历短暂的混乱,很快也组织起来。
毕竟是训练有序的军人,他们同样组成阵型,而且还带了弓弩助阵,很快重新占据优势。
叟兵很能打,而且死战不退。
但形势开始恶化,不断有人受伤,阵型也不得不后退。
刘干在前面指挥,慌了,回头喊道:“大人快跑!”
张轩再怂,也不能临阵脱逃,喊道:“杀灭贼人,我们的援军即刻便到!”
其实,对于这场争斗,张轩知道,输了固然会丢命,哪怕胜利,也不是唯一的追求。
无论你打得多么漂亮,结果也很惨淡。无非是有人要害你,而你拼死抵抗,把他派来的打手干掉。
可这只是人家的第一招啊!
刘干刚才想到的,张轩同样清楚,严格说起来,这是一场军营里的哗变。作为广阳门的门侯,张轩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或者惨死当场,或者事后接受朝廷惩罚。
虽然敌人是谁还不确定,但是接下来的招数却能猜得出,新皇帝已经登基,朝中大臣正常上班,明天一早,应该会有人上书奏事,聊一聊广阳门发生的事。
到时候,撤职查办是肯定的,而且还会给张轩带来坏名声。
张轩的仕途刚走第一步,便被人掐死在萌芽中。
他想过幕后黑手,其实目标很明确。大将军何进举荐他为官,还指望张家能帮着撑场面,暂时不会为难他。宦官那边并未放弃拉拢之意,何况有张让压阵,应该也不会痛下杀手。那么结果只有一个,袁家。
张轩不明白,为什么袁家非得死磕。算起来,父亲张邈与袁绍还是发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基友。两个家族几乎算是世交,关系向来和睦。为何到了今天却摆出搏命的架势,张邈率军在袁家老宅威胁,袁家也处处寻找杀机。
既然是袁家想干的事情,三言两语解决不了,连大将军府和宦官都要给几分面子。张轩的官运似乎难以改变。
今天上任,明天滚蛋。
为今之计,张轩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既然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了。他咬了咬牙,要想对袁家做出有力的回应,首要的第一步,必须改变人们对这件事情的定义,你说这是军营哗变,绝不!
老子不承认。
张轩琢磨,应该换个角度,军营中有人内外勾结,企图通过广阳门攻入洛阳城。身为门侯,张轩应该悍不畏死,带领兄弟将敌人平灭,并抓获贼首数人。
没有人商议,在这危急关头,张轩只能自作主张,命令道:“刘干,点火!放信号!”
既然有人搞阴谋,为今之计只能是揭穿,让事情摆在世人面前,让大家都看看,广阳门今夜发生的,到底是什么勾当。
张轩决定了将事情闹大,告知全洛阳城,今晚的广阳门有敌袭。
通俗讲,有人造反!
刘干接到命令后愣了,不止是他没干过,恐怕自光武中兴,近两百年来,都城何时被人攻击过?
张让让点就点了,有敌袭,抢夺城门!
顿时,城头火起,大半个洛阳城都能瞧见。
最害怕的是庞大,他万万没想到,怎么会这样?
有袁家撑腰,还有一百多太傅府的卫兵助阵,加上平时跟他混的地痞流氓,他如果扑上城头成功杀死了张轩,升官发财都是顺其自然的。可他没想到张轩这么狠,好比是斗地主的时候,直接甩出了王炸!
这是个可怕的信号,把原本的军营哗变,重新定义为叛乱者攻城。
换句话说,庞大的罪名是“谋反”,千刀万剐的结局啊!
混了这么多年社会,庞大虽然恐惧,还是准确抓住了要害。
“给我杀!斩获张轩人头的,赏千金!”
庞大知道,只要张轩死了,有袁家撑腰,话语权在自己手里。
如果张轩活着,他百口莫辩!
因此,只有以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