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朗毕猜的棕黑色双眸阴鹜而生冷,眯缝着肿胀不堪的眼皮斜眼瞧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摇摇头不说话了。
齐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举着碗,又操起半生不熟的番冢语言道:“来,首领大人,喝一口吧。”这句话是她自己连猜带蒙想出来的,也不知说得对还是不对?
朗毕猜原本躺了一天一夜,除了齐月来看过他一回,其余慧心人都把他当做一截木头,一个死人,全然没有人搭理他。
他想想自己家破人亡、部落失散,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又被慧心人挟制,就连那通天富贵的库拉姆宝藏也从鼻子尖底下眼睁睁流走,想来想去早已是人生灰暗、了无生趣,本已不再关心自己死活,只觉得似乎这样平平静静地离开人世也还不错。
可此时听到齐月温和柔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说的又是他自己部落的番冢语言,他不由得心头一颤,已经合上的眼眸又闪烁起一点光芒。
只是这光芒实在太暗淡,以至于他又要颤抖着闭眼等死。
齐月见朗毕猜听了番冢语言,似乎清醒了一些,连忙又说了两句番冢话:“首领大人,请醒一醒!”
鼻子旁有新鲜羊汤热气腾腾,耳边还有熟悉的番冢话,朗毕猜仿佛忽然活在了梦中,只是睁眼才看到齐月一张光洁娇美的面容,手中端着一碗羊汤,正望着自己。
这慧心贵女,眉头隐隐皱着,看上去柔弱中又带着刚强淡定,让他忽然不那么确定是不是真的想死了。
齐月见朗毕猜睁开了眼,哪管三七二十一,只将汤碗里一根芦花棒塞到他口中,道:“不必起来,给你吸管。”
朗毕猜脑子昏昏沉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倒是本能地拼命吸起热乎乎的羊汤来。
这一口热腾腾的浓汤下肚,热乎乎暖贴贴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接下来就不必齐月操心了:番冢部落首领大人不用人催促,自己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喝起汤来。
齐月见他喝得香甜,这才放心——有食欲,起码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她捏捏痛得几乎要爆裂开的太阳穴,又苦笑了一下,道:“首领大人慢些喝,不够再跟我说。我让......”
话还没说完,齐月忽然“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朗毕猜一口羊汤喷出来:“喂!你!......你怎么了?”
然而,齐月娇小的身躯倒在冰冷的土砖地上一动也不动,一点生息都没有。
朗毕猜慌了:啊???这,这不会是死了吧?!!
他想都没想,将碗狠狠砸在地上,随着“啪——”一声脆响,玩命地大吼道:“来人!快来人——死人了!!!”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沙哑粗野的嗓音在小小的慧心兵站上空盘旋。
朗毕猜喊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想到:这帮慧心人,不会以为是我杀的这女人吧?
小毛虾领命去给齐爵爷多提一个火盆过来,听到朗毕猜大吼大叫的时候,已经提着烧红的炭盆走回到一半的路程。
他一听朗毕猜“哇哇”大叫,便知不好,立即扔了炭盆就往小石屋里的隔间里冲!
一进门,小毛虾就看到齐爵爷娇小身材倒在地上,月白色长袍铺在地面,如同月光下一朵惨白的花朵被车轮碾得粉碎,只一动不动静静躺在那里。
“爵爷!”小毛虾年纪小,见到这个情况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冲着齐月叫:“爵爷!爵爷!!”
朗毕猜眼见着这慧心贵女的脸色都发白了,急得也顾不上多话,只对小毛虾吼道:“还不赶紧吹你那个鬼哨子!”
小毛虾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哆哆嗦嗦掏出揣在怀中的军哨,又颤颤巍巍拿起那个军哨摆弄了一两下才确认了正反面,这才放在口中吹响了起来。
哨音响亮清越,却还没响两下,就听身后小石屋的门被“哐当——”一脚踹开,凶神恶煞的白川鱼大将军浑身散发着怒气,阴沉着脸立在门口。
小毛虾又是惊又是吓,“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当场就“哇”一声大哭起来:“启禀、启禀大将军——爵爷,爵爷她......哇哇哇~~”
白川鱼此时已有了几分酒意,不见了齐爵爷,又在大堂里听到朗毕猜这个番冢蛮人大喊大叫,他本就心头火起,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碍事碍眼的混蛋,于是不顾王参将劝阻,只将面前酒碗一推,提起手边长剑便大步踏向这西面厢房的石屋隔间。
谁知一脚踹开了隔间门,却见朗毕猜倒是好好地趴在卧榻上,浑身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而小毛虾正跪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最后一眼才看清楚:这女爵爷又给我来晕倒?这还有完没完?!
他一怒之下,拎起齐月半条胳膊就冷冷道:“爵爷,这么容易就晕了?”
齐月此时如同一张露水打湿了的纸张,单薄而绵软,挂在白川鱼提着的胳膊上,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
白大将军此时才觉察出不对劲,不由一愣神,再看那女爵爷的面色如金纸一般,竟然跟乌卫山黑骨喇墦被雪鼠袭击之时的一模一样!
那时记忆实在太过惨痛,白川鱼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大半,脑中“嗡嗡”作响,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口中蹦出来了——这女爵爷又受了什么伤?为何突出就昏迷不醒了?
“你!”朗毕猜浑身又痛又肿,瘫软在低矮的卧榻上,却见这娘炮大将军拎着贵女,如拎着猫狗一般摇来晃去,急得大叫:“你、你给老子把贵女小娘放下来!你要弄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