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在乎自己冷不冷、饿不饿，可此时齐爵爷失踪的事，如同一根极长极硬的尖刺，深深地插在他喉头。
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病倒。
胡军医一天一天地计算着齐爵爷和白大将军出营的日子，今日得到大将军归营的消息，算来算去至少也有二十多日。
他一听说大将军传唤，说是要商量马啃藤的用法，心下跟明镜似的，只一边随口应承，一边收拾了一个大药箱，让医兵背着，远远地跟在自己后面，掩人耳目地送到大将军私人营帐。
要说这大将军营帐虽然破旧一些，但到底位置极好，避风而安静，正是休息佳处。
白大将军既然说了不让人打扰，季鹰便派兵士里外三层将营帐围了个严实，隔着半里外都没有闲杂人等，胡军医进来得自然十分顺畅。
方一进大帐，胡军医的鼻子里就嗅到一丝血腥味道，果然大将军负伤了。
本着治病救人、顺便八卦的原则，胡军医一边手脚麻利地给白川鱼清理包扎伤口，一边口中“啧啧啧”，只道：“大将军这伤是如何得来的？……哎呀，都流脓水了……啧啧，这伤口是何人所疗？……这个是针线缝的么？不对，怎么好像是头发丝呢？……唉呀妈呀——”
白川鱼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更见不得齐月包扎过的伤口被他拆开，只硬邦邦道：“小伤而已，不用管它。你那个徒弟手脚太笨了！不过，也算是把我拖回来，保住一条命。”
治疗战场伤患无数，胡军医最有经验，根据自己徒弟小医兵的报告，若不是一路上齐爵爷让他们用雪鼠王的“凝神雪珠”吊住白大将军伤情，又几次用盐水给大将军擦洗伤口，吸出脓液，只怕大将军的胳膊和身上早就烂穿了孔……
想到这里，胡军医也不由脱口问道：“大将军，我们……我们齐爵爷，她——”
提到“齐爵爷”三个字，白川鱼浑身气场一冷，整个营帐里的气温仿佛瞬时间下降了好几度，瞬时间静了下来。
季鹰早知道齐月失踪的过程，此时胡军医问起实在是戳了白大将军的痛处，只拼命给胡军医使眼色，拦住话题道：“爵爷吉人自有天相，想来是不碍事的。”
胡军医这才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赶紧陪笑道：“副将说得对！爵爷向来是逢凶化吉，这次一定能平安归来！大将军身上伤势需得静心休养一阵子，不能太劳动。”
白川鱼闭着眼睛，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半晌才轻轻地“啧”了一声算是表态。
胡军医快手快脚将大将军的伤口处理完毕，又接过小毛虾给端来的一盘马啃藤，仔细看过之后不由连连点头，道：“果然是仙草马啃藤！这么多日在路上运输，居然还是水灵灵的。属下这就带人去熬汤药，给病患们用上。”
白川鱼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如今西疆大军的痈疽之症，到底如何了？”
这是西疆大军统领大将军的问话，胡军医不敢再用跟他人敷衍的话来遮掩，只想了想道：“回禀大将军，老胡无能，这么多日，这痈疽病人一日多过一日，现在怕是有三四百人了。”
说完，半天也不见大将军再说话，他悄悄抬起头道：“大将军，倒是也有好消息。”
季鹰赶紧推了他一把，道：“有话快点说，大将军也累了。”
胡军医赶紧道：“就是现在我们已经能初步确定，这痈疽之症并不传人。让黠面国和夜叉国的战俘去伺候服侍，也没几个人得上痈疽。”
白川鱼微微蹙眉，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必是我们慧心人某处做得有不足了。”
既然夜叉和黠面人很少得痈疽，那十有八九与慧心人的体质习惯有关。他想了想，道：“传我令下去，马啃藤煮药煎汤给病患服用——留一部分粗壮的，栽种起来，专人看管。”说完，三个人又沉默了。
栽种马啃藤，本是齐月想出来的主意。如今马啃藤找回来了，齐爵爷却……
白川鱼心中一阵烦躁，幸好季鹰转移话题道：“大将军，您上次让人带信回来，我们将乌卫山上那帮剩下的人，全都带回来了。”
白川鱼眼睛一亮，终于有了点神采，这才舒了一口气，可转眼脸色又阴郁起来，只厌厌地道：“我休息。你们去吧。”
人都以群聚。为何独我孤身一人？
他躺在卧榻上，听着炭火劈啪作响，好似多日前的某个夜晚。
终于，一双俊眸渐渐闭上，睡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