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倒没生气,就看着那些纸:“仔细说来听听。”
尚书低头说:“永平郡主说的没错,这些项目都是每月加一点,不显眼,不突兀,如果不是郡主做出这些线,就是把几个月的账本拿在一起,估计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皇上冷笑一声:“还做的挺仔细。”
尚书不敢再说了。
一边的沈缨也跟着跪下了。尚书不说她也知道。这么细致的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必然是有熟手,最重要的是,因为户部的流程设置,这必须要有整个一条链上的人。
户部尚书是平民,完全靠科举又慢慢做到当前的地位。没有家族,妻子早亡,留有一女,早年就跟着一个武林人闯荡江湖去了。说的不好听的,尚书就是贪了钱,他也没什么地方花。
那就只能是有人在户部尚书眼皮子底下又拉起了一个小户部,然后这些人都瞒着尚书一个。
如果不是这次因为正好月初做完了新账,刚把假数据做上还没平,结果急需物资,才暴露了,估计户部尚书就是自己来看账都不一定能看的出来。
皇上突然仰头大笑了两声。但是这笑声里却是怒气更重。
之前沈缨还觉得他们君臣间关系融洽,不过片刻,就明白了什么叫雷霆之怒。
所有人都跪下了,沈缨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皇上的笑声在狂跳。
而且皇上笑的停不下来,而且越笑那其中的怒意更胜。
最后还是跟着皇上来的那个太监上前劝:“皇上。注意身体。”
皇上又笑了几声才慢慢停下,转头看那太监:“我注意什么身体,怕不是都盼着我死呢!”
屋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都直接磕头,趴跪在地上。
皇上背着手,死死盯着那一门板的数据图,冷笑道:“竟然把一个户部尚书瞒的死死的,那我这个皇上的眼下,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事瞒着我!”
说到最后,气的把手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拍,直接桌角就被拍碎,一张桌子就直接解体报废了。
四散的碎渣有些还飞到了沈缨的头上,把沈缨吓得趴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皇上呼呼的喘着气,半晌才对户部尚书说:“行啦,这种事,你就是想防也挡不住,你要是早看出来了,估计我就看不到你了!”
说着皇上还冷哼:“可以啊!我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有人着急攒家底了啊!”
这话要是细说就要诛心了,剩下几个人都当自己是死了,一动不动,恨不能连呼吸都停了。
皇上又在地上转了半晌,终于好像气顺了些,过去蹲下对户部尚书说:“先生觉得此事要怎么办?”
户部尚书趴着都没起身:“臣有罪,看管不利,臣请皇上拨去我的官职,从此,再不入京。”
皇上叹了叹气,伸手拍了拍户部尚书的肩。
皇上招招手,一旁的太监忙把斗篷帮他穿上。皇上边让人伺候着穿斗篷,边说:“这事到这就算结了,等会回去我就下旨。永平郡主辛苦了,另有嘉奖。要是不着急,就等会,等圣旨来了你跟你爹一起回家。”
沈缨和沈父忙扣头称是。
一帮人又战战兢兢把皇上送走,张主簿让人把屋子里的桌子换了,送上早该吃的午饭:“难得大家在一起,估计圣旨还要一会,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张主簿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壶酒,要和户部尚书还有沈父喝几杯。
沈缨不喝酒,但是坐在沈父旁边,也是能闻到酒香的。这是种比较柔和的酒,还有点淡淡花香,就是沈缨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花香。
还是户部尚书闻了闻,又喝了一口,称赞到:“竟然是松子酒,这可是安华岭一带的特产啊!”
张主簿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年前有兄弟公干去那边,我特意让他们带的,本来想有空给您送去的,正好这次喝了。”
尚书端着酒盅,看着那清澈略发黄的酒水,叹了声,又笑:“当年,我十五岁从家开始往京城走,要来赶科考,然后,就再没回去过。这回,我可以踏踏实实回去了!”
沈父和张主簿低头没应话,都是举杯和户部尚书碰杯,一口喝下。
还是尚书劝他们:“这已经很好了,我岁数也差不多到了,就是走的多少有些不光彩,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父要说什么,被尚书抬手拦住:“小沈啊,你这性子,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变啊,我这走了,你要不也换个地方吧,听说你儿子也很成才,该出来顶门户就让他出来定门户。年轻人还是有办法的多。”
说着尚书还转向了沈缨,笑着说:“小姑娘不错,聪慧,知进退!你那记账、查账的法子也不错能不能有空跟我好好说说?”
沈缨忙端起茶杯:“晚辈以茶代酒,虽然此事我不太明了,但是还是谢谢您的赏识。”
尚书笑着说:“小姑娘啊,有些事呢。不要太明了的好,这世上,也不是什么都那么明明白白的。”
又给了沈缨一些建议,尚书也对沈缨那套阿拉伯数字感兴趣。沈缨说:“这是一套数字符号,好处是图案性强,看的时候辨识快,最重要的是写起来快。”
座上三个人都被她说的笑起来,沈父还是很心疼的拍拍她的头:“辛苦了。”
皇上的旨意果然很快,几个人吃完饭都还没喝茶,传旨的人就来了。
户部尚书以失职罪被革职,但是因为劳苦功高,不做惩罚,只是要马上离开京城,再不得入京。
剩下的官员,按职责大小做了惩罚。沈父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沈缨知道后松了一口气,钱不是问题,就沈父那俸禄,还不够她手下一个铺子一个月的收入呢。只能说,沈父工资太低了。
那些个被关押的官员,没有和沈父他们关在一起,是在牢里另外一个岔道上,所以大家也都不知道沈父他们有离开牢房过。
就这样,张主簿专门给他们安排了车,站在车边跟沈缨说:“走吧,送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