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罗山的主峰名为念魔峰,乃整座山脉的至高点,远远看去,山峰之巅有五个凸出的峰柱,如同人的五指抬起,抓向天空一般。而在其中一个指峰的中段,有一处突出的山崖,身着一袭红色衣袍的罗修正盘坐在崖边,眺望着西天。
这里便是念魔峰的后山,也是整个念魔峰视野最空阔之处。在此处放眼望去,血罗山的大半风光尽收眼底。
此时正值九月,秋色正浓,连绵百里的血罗山,满山枫叶红透,西天的落日余晖洒下,红叶散发着淡淡绯芒,好似火焰腾升,烧遍漫山遍野。
红火的天际,数只飞雁掠过,排成一排,向着夕阳飞去,渐行渐远。面对着如此绮丽景色,罗修却露出了满脸哀愁,回想起白天师父的话,心中更是隐隐作痛。
他曾经被整个血罗门寄予众望,甚至被认为是可以改变血罗门乃至整个魔道现状的明日之子,但这也只是“曾经”。
是的,如今魔道的现状并不乐观,罗修眼前所见的这一副山河画卷,这一座念魔峰,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了。他和所有魔道中人一样,在十年前的仙魔大战后被夺去了人生的自由。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十年前他们魔道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仙道大兴,成了中土大陆修道界的主宰。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仙道想要的是真正的一道独尊,是彻彻底底地消灭宿敌。因此,大战结束后不久,仙道五大宗便颁布了一纸《猎魔者盟约》,将所有的修魔者都标为猎杀对象。此后十年间,无数的修魔者被疯狂围剿,仙道中人拿着他们的首级换取功勋,并以此收获灵技、法器、丹药等各种修炼资源。
在无奈之下,各个魔道门派只得画地为牢,筑起一道道“壁垒”,去抵抗仙道的围剿,同时也将自己关进囚笼之中,与世隔绝。
而血罗门的“壁垒”,便是布置在这五个山头间的血罗大阵,它是由门主罗候联合所有长老一起设下。它笼罩着整个念魔峰,十余年间,无人能撼动分毫,它守护一派之人的安全,却也禁锢着血罗门人的自由。
不得不说,修魔者们的画地为牢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这些年被猎杀的修魔者在逐渐地减少。而气急败坏的修仙者们给了他们一个侮辱性的称呼——老鼠!那种只会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生物,那种处于世界最底端的生物。
罗修自然也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羞辱,但“老鼠”用来形容修魔者们却是十分形象。他们不敢迈出这个角落,外面是仙道主宰的世界,一旦出去,就会人人喊打。
“如果不能治好道殇限界,我怕是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山头了。”罗修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他望着天边的那一群飞翔中的大雁,心中无限向往,他不想成为老鼠,他有一颗雄鹰的心,他本该属于那广阔的蓝天。
可是,在强者为尊的修道界,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原本,他是门派中天赋最突出的新生代弟子,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患上了魔道的道殇限界,从此就连黄阶都无法突破。
众所周知,人族修道者的等级共分为五个阶级:黄阶、玄阶、地阶、天阶和羽化,若是连黄阶都达不到,便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修道者。
因为这个缘故,罗修从原本血罗门新生代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泯然众人,各种质疑和嘲讽也随之而来。没错,在他们这个处于世界最底端的生物里,却仍然存在着一条鄙视链,没有实力和天赋,不仅无法成为雄鹰,甚至连成为一只合格的老鼠都无法做到。
“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若是无法突破黄阶,就只能前往杂役房做一辈子的苦力了。”罗修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猛然一抓,似乎要抓住最后的那一线希望。
在他连续两年没半点进展时,众人认定他患上了道殇限界,原本是要被直接发配至杂役房的,但师父罗辰好说歹说,长老们才多给了他一年的时间,如今这最后的一年也只有三个月了,若这三个月内没能突破,到时连师父也保不住他了。
“去他吗的老天爷,你耍老子是么?小爷我是绝对不会认命的,我迟早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修道者,也迟早要将那些不可一世的仙道人踩在我的脚下!”罗修朝着天空大声咆哮了几句,肆意地宣泄着心中的苦闷。
“你叫得再大声,老天爷也不会搭理你的!”罗修正对着天空喊叫时,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罗修回头望去,只见山坡前,一名身着血罗门红色制服的少年正朝着这边走来。少年大约十四五岁,身形瘦小,皮肤有些异样的苍白,看上去像洗净的莲藕或者是冬日里的初雪。
“小羽,你来得有些晚了,我面壁都已经是第三天了!”罗修抱怨道。来的这名少年名叫牧羽,同是师父罗辰座下弟子,也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死党。
牧羽为人沉默寡言,不擅交际,在血罗门几乎毫无存在感,唯独与罗修情谊颇深,此前罗修被罚面壁,他都会前来看望,并会偷偷给他送上一些吃的,因为面壁期间有一条规矩就是禁食,但罗修显然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我前几日跟着宋墨师兄练功去了,连道史课都没去上,若非师父跟我说起,我都不知道你被罚面壁了。”牧羽说着从兜中掏出几个馒头,小心翼翼地替了上去。
罗修显然是饿得慌了,接过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同时嘴里还不忘夸着牧羽,只道他够哥们,讲义气。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牧羽看着坐在崖边上的罗修,又探眼瞧了瞧下方悬崖,只觉暗暗心惊,那崖壁光秃秃的,没得半颗草木,壁面又陡又峭,一直连接至山脚,少说也有百尺来高。
“这有啥的……”罗修吞下手中最后一块面团,望着天空突然感慨道:“我喜欢这,这里离天空近,我呆着不觉着压抑!”
“压抑?”牧羽有些疑惑。
罗修回看了一眼牧羽,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小羽,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这座山头,前往外面的世界,又或者说,带着血罗门所有人走出一方之地,去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便罢,长老们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牧羽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只怕被人发现,因为长老们会认为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
“我自然不会跟他们说这些,那些个老古董都被仙道人给打怕了!”罗修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师父也是个老古董么?”牧羽笑道,因为罗辰也是长老团的一员。
“嘘!”罗修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想着若让师父听到这话,可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
二人嬉笑了一会,罗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他缓缓道:“小羽,我或许真的患上了道殇限界,可能这辈子都没法修道了,我的梦想,可能要托付给你了。”
牧羽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了,这是罗修第一次和他谈起道殇限界之事,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内心深处的伤口展示在外人面前。
“你的梦想太大,我承受不起,还是交给你自己去实现吧!”牧羽说道,他拒绝这份托付,是不想让罗修产生任何自暴自弃的念头。
“我该走了!”牧羽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准备转身之际,又突然说道:“对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前两日大长老收到了鬼心宗的拜帖,明日鬼心宗会有人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罗修露出一丝疑惑神色,对此事感到意外,鬼心宗和血罗门虽同为魔道门派,但彼此之间已多年未曾往来了,毕竟如今仙道的围剿甚为严密,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鬼心宗冒着被猎杀的风险前来登门?
“你可知拜帖上的署名是谁?”牧羽饶有兴趣地问道。
“谁?”罗修心中闪过几个名字——鬼心宗宗主鬼晟?大长老袁铮?但这也太理所当然了,不至于让牧羽摆出这般表情。
牧羽也不再卖关子了,他缓缓说出了那个名字:“鬼吟!”
“是他!”罗修微微吃惊,这倒是真让他没想到。鬼吟,鬼心宗新生代最具天赋的弟子,曾经和罗修以及噬魂谷的东方离柳齐名,号称魔道新生代的三才,具说三年前便和罗修一样,拥有了灵气值九段。但如今罗修还是原地踏步,而鬼吟怕是早已远远将他甩在身后了。
“你好好养精蓄锐,明天面对你的竞争对手,至少气势上不能输啊!”牧羽说完,朝着罗修挥了一下手,随即缓步走下山去。
罗修望着下山的方向,心中顿时思绪万千:“鬼吟,你如今又到了何等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