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三圣坳”,赵天启领着两人向西北走了十余里,见不曾有人追来,不禁坐下歇息。而望着连绵起伏的雪山,赵天启也不知去向,叹息一声:“早知道抓几个昆仑派的弟子来问问,这坐忘峰到底在何处?昆仑山几千里,山峰不计其数,若是一个个找下去,等找到了坐忘峰,杨逍只怕也老死了。”
“阁下何人?找杨逍何事?”
听这人声音,已在三丈之内,而昆仑山中有如此身手的人,眼下只有杨逍。念及此处,赵天启暗道:“难道我的运气这么好?”转头看去,只见五尺之处,站着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但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相貌俊雅,只是双眉略向下垂,嘴边露出几条深深皱纹,不免略带衰老凄苦之相。他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甚么事情。
谨慎起见,赵天启还是问道:“在下赵天启,找杨逍是受了一位姓纪姑娘的托付。”
中年书生闻言双眼圆睁,“嗖”的一下冲到赵天启面前,问道:“可是纪晓芙姑娘?”
赵天启点头道:“不错。”
“她说了什么?”
“阁下何人?与杨逍有何关系?”
“在下正是杨逍。”
赵天启打量他一眼后,“呼”的一掌拍出,这掌热力奔腾,正是“玄金破甲”!只是这掌掌力虽强,掌势却是不猛,中年书生见状亦是拍出一掌。两掌相交,“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三步。
站定后的赵天启,看向自己略微发红的手掌,说道:“‘乾坤大挪移’,看来阁下真的是杨逍。”说完,赵天启拉过杨不悔,说道:“这女孩就是你女儿。不悔,快叫爸爸。”
杨不悔睁眼骨溜溜地望着杨逍,九成倒是不信,但于他是不是爸爸,却也并不关心。只问:“我妈呢?妈妈怎么还不从天上飞下来?”
杨逍心头大震,抓住赵天启肩头,说道:“孩子,你说清楚些。她……她是谁的女儿,她妈妈是谁?”
赵天启见他神情,温言道:“她是你的女儿,她妈妈便是峨嵋派女侠纪晓芙。”
杨逍本来脸色苍白,这时更加没半血色,颤声道:“她……她有了女儿?她……她在哪里?”忙俯身抱起杨不悔,只见她虽然尚且年幼,但眉目之间,宛然有几分纪晓芙的俏丽。正想再问,突然看到她颈中的黑色丝绦,轻轻一拉,只见丝绦尽头结着一块铁牌,牌上金丝镂出火焰之形,正是他送给纪晓芙的明教“铁焰令”,这一下再无怀疑,紧紧搂住了杨不悔,连问:“你妈妈呢?妈妈呢?”
杨不悔道:“妈妈到天上去了,我在寻她。你看见她么?”
杨逍见她年纪太小,说不清楚,眼望赵天启,意示询问。赵天启叹了口气,说道:“杨左使,我说出来你别难过。纪女侠被她师父灭绝师太打死了,她临死之时……”
未及说完,杨逍便大声喝道:“你骗人,你骗人!”此时杨逍面露癫狂,手上之力已经无法控制,赵天启见他手上之力越来越大,潜运神功,将杨逍弹开。
咕咚,杨逍摔倒在地,但他右手仍是紧紧抱着女儿。赵天启见杨逍神情,叹气道:“纪女侠已经死了,杨左使,还请节哀。”
杨逍脸上神色痛苦,颤声问道:“她……她怎么会死的?”赵天启见他神智稍复,便将如何识得纪晓芙、如何带她治病、如何见她被灭绝师太击毙的情由一一说了,待得说完,杨逍又细问了一遍纪晓芙临死的言语,垂泪道:“灭绝恶尼是逼她来害我,只要她肯答应,便是为峨嵋派立下大功,便可继承掌门人之位。唉,晓芙啊,晓芙,你宁死也不肯答允。其实,你只须假装答允,咱们不是便可相会、便不会丧生在灭绝恶尼的手下了么?”
此言一出,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的张无忌说道:“纪姑姑为人正直,她不肯暗下毒手害你,也就不肯虚言欺骗师父。”杨逍凄然苦笑,道:“你这小娃倒是晓芙的知己……岂知她师父却能痛下毒手,取她性命。”
张无忌道:“我和赵大哥答应纪姑姑,将不悔妹妹送到你手……”
杨逍身子一颤,道:“不悔妹妹?”转头问杨不悔道:“孩子,乖宝贝,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杨不悔道:“我姓杨,名叫不悔。”
杨逍仰天长啸,只震得四下里木叶簌簌乱落,良久方绝,说道:“你果然姓杨,不悔,不悔。好!晓芙,我虽强逼于你,你却没懊悔。”
赵天启知道二人之间的一段孽缘,这时眼见杨逍英俊潇洒,年纪虽然稍大,但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怕女子见了大多会为之倾倒。纪晓芙被逼失身,终至对他倾心相恋,其中对错,旁人却也难以评说了。
张无忌见杨不悔已经送到,便对杨逍道:“杨伯伯,我没负纪姑姑所托,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们就此别过。”杨逍道:“你万里迢迢,将我女儿送来,我岂能无所报答?你要甚么,尽管开口便是,我杨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
赵天启思虑一阵后说道:“杨左使,眼下我是没什么相求于你,这样吧,等日后我想起来了,再来找你。至于这位无忌。。。。。。”说着赵天启看向张无忌。张无忌闻言笑道:“杨伯伯,你忒也把纪姑姑瞧得低了,枉自叫她为你送了性命。”
杨逍脸色大变,喝道:“你说甚么?”眼见杨逍翻脸,赵天启上前一步道:“杨左使,还请自重。”
张无忌有赵天启撑腰,胸中胆气一壮,侃侃道:“纪姑姑没将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儿来给你。若是我有所求而来,我这人还值得托付么?”他心中在想:“一路上不悔妹妹遭遇了多少危难,大多是赵大哥化解?他都没什么所求,我又有何脸面相求?再说倘若我是贪利无义的不肖之徒,今日你父女焉得团圆?”说完向着杨逍身一揖,转身便走。
杨逍道:“且慢!你帮我了这个大忙。杨逍自来有仇必报,有恩必报。我看你没什么武功,你随我回去,一年之内,我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至于那赵小子,也随我一道回去,想起什么求我,虽是和我说!”
张无忌刚刚见他与赵天启动手,他能与赵天启平分秋色,武功自然是极高,便只学到他的一招半式,也必大有好处,但想起太师父曾谆谆告诫,决不可和魔教中人多有来往,何况他武功再高,怎及得上太师父?更何况自己已不过再有半年寿命,就算学得举世无敌的武功,又有何用?当下说道:“多谢杨伯伯垂青,但晚辈是武当弟子,不敢另学别派高招。”
杨逍“哦”的一声,道:“原来你是武当派弟子!那殷梨亭……殷六侠……”
张无忌道:“殷六侠是我师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我受纪姑姑的嘱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仑山来,对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杨逍和他的目光一接,心中更是惭愧,右手一摆,说道:“杨某深感大德,愧无以报,既是如此,后会有期。”身形晃动,已在数丈之外杨不悔大叫:“无忌哥哥!天启哥哥!”但杨逍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得甚远,片刻之后杨不悔的呼声渐渐远去,又过一会儿终于叫声和人影俱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