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忙碌了一天以至天黑的张伟决定下班回家。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空旷的律所只有他一人，所以他并不舍得开空调，寒气一次次侵入他的薄西装，他裹紧衣服，便转身锁上了律所的大门。
无论怎样的寂静都抵挡不住上海的繁华，但繁华的上海也是孤独的，人们沉睡着，人们也醒着。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车载电台传来这一首老歌的声音，为了掩饰车走在路上的噪声，张伟下意识调大了音量。一盏盏灯在窗外掠过，车内的重影一层层叠加，使得张伟有些倦了。他撇头向路边望去，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照耀干净的地面，却寻找不到一个人影子——人们全都回到了舒适的被窝。
随着一声响，车抛锚了。张伟静静地看着窗外停下来的风景，他竟然还借着余速将车开到了路边。他提起副驾驶座位上的公文包，悠哉地下了车，张伟不禁又紧紧裹了裹衣服。
“十月的夜上海真是冷啊。”他感叹道。
大半夜的哪还有拖车工人？于是张伟只得将车暂时停在这，慢慢地走回家。
他托着步子走在人行道上，风不停地卷着他的衣领，他低声咒骂一句，拐弯进入一家24h便利店。值班的店员用手撑着脸懒散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张伟点点头以示回应。他走入货架中的过道，想挑选一些能够速食的东西。好像就只剩下三明治了，他拿起两个不同牌子的三明治，犹豫了许久，掂量又掂量，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便宜的那个。
张伟边走边吃。凉风与食物一同钻进他的胃里，这样下去不胃疼才怪呢，他想。
路灯似乎是魔术师，将人影不停地从张伟身前挪到身后，又从身后拉回到身前。张伟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个孩子一样。他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一切。上午的官司失败了，张伟为此付出很多，但结果还是不尽人意。他摇摇头，有些自嘲的说道：“生活怎么可能全如人愿？”
凉风越刮越来越急，使得他裹紧衣服的力气加大。落叶被风带着舞动，像是舞女旋转时的裙子，它们随着张伟一并向前走去。今天中午的纠纷调解也不成功。当时他就如情商下线一样将闹别扭的情侣二人劝的怒气冲天，结果搞得谁也不愉快。
已经好几次没有赢得官司或是调解成功了。这样下去还怎样赚钱养家？他有些生气，气自己为何如此这般颓废。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两下，他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花呗的还款提示。张伟长按着电源键，将手机关机。
“这破东西也不给我省心。”他随即将手机塞进裤兜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又拿出来，才想起这手机已经买来有些年头了，居然还是这样流畅，他笑笑。
“原来不论什么时候生活总是如此不容易啊”张伟回想着一切发出了感叹。
总是有人说，成年人的崩溃总是从一瞬间爆发的。张伟与众不同，他也不会去与生活计较些什么，他就是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温柔地对待生活，生活也能温柔地对待他。
生活哪有这么好糊弄？
张伟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被生活绑架，日复一日，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但现在就是这样，他犹如一处暗角落，等待着光的照耀。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张伟只不过是一根不起眼的杂草。他不希望看到？他不希望看到也得看到。
张伟一直走在夜路上，不停地转弯、过马路和观察三三两两的车辆。
眼前有一个浅坑，将张伟绊倒了，沥青路磨破了他的西服裤与手掌。他趴在地上许久都没有起来，反正又没有人看到，还不如就这样休息一下。
“嘶......”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还是让张伟有些难过。他艰难地站起来，用带血的手掌心拍了拍被灰尘沾染的裤子，一股血腥味传来。
“如果刚才有人能扶起我来该有多好......”张伟在路上不停地嘟囔着，仿佛他身旁有人一直在认真倾听似的。
这夜路不安得很。
张伟走在其中有些害怕，此时有霓虹灯与风陪伴着他，可这还是不能够令他安心。他想跑，一直不停歇地跑到这尽头去，可那远方太过模糊，他看不清尽头是什么。
他伸进裤兜，掏出一根烟与打火机。不知从何时开始，张伟开始将烦躁的心绪寄托给云雾缭绕的吐出来的烟气。他不舍得抽贵烟，只买几块钱一盒的那种。张伟边走边吐烟，他有些忘乎所以了。烟气沾染在他的胡须上，随即离去。
天上落下几滴水，雨开始小下起来。张伟加快了脚步，他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但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开始跑。眼前的一切不停地与张伟逆行向后离去，越来越模糊。雨水将烟打灭，他嘴一动，将烟把吐到了脚下的小水坑里。
这条路真的是不平静啊，张伟在心里感叹道。小区里的万家灯火早已一盏盏熄灭，只是一副灰暗的样子，张伟一转身，跑进了楼道里。
看着浑身邋遢的自己，张伟有些想哭。
他小声说道：“我只是下个班而已，怎么就这副样子了呢？”最后，泪还是挤出两三颗来，与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他蹲下身，擦擦眼泪，不停地叹气。
“我好失败。”他说。
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柴米油盐酱醋茶没能打败他，裤子上的烂洞与浑身的雨水却让他委屈无比。他一直朝心中所谓的“光”奔去，却怎么也够不到。
回家去吧，他对自己说。
插入钥匙，一拧，却发现家里没有开灯。
张伟转身一看，看见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光，教案堆满在上面。在屏幕亮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一个女孩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轻微摇晃。“原来这就是我的光！”他欣喜地小声嘀咕道。即使风雨再大，路再不平，家里也还是会有这个温暖的人儿盼着他归来。
张伟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想：只要有你，路上再难心情也还不赖。
女孩听到了响声，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她甜甜地对着定在门口的狼狈男人说：
“欧巴，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