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君主可以容忍世家的存在。”
“失去爪牙的世家,或许可以。”
“只存一个虚名?”王斗苦笑,“这是要那帮老家伙的命啊。”
宇文狂并不给王斗面子,“既然做不了天子,就老老实实当狗,狗都当不好,能干什么?”
王斗张开嘴巴,却未找出能反驳宇文狂的话。王斗曾是家中的骄傲,三岁可颂文,向来有天才之称。骄傲的少年意气风发,打马朱雀道,路遇不平,出手相助。本以为做了一件好事,回到家中却被老祖宗关了禁闭。原来他救的那两人是女奴,临淄私坊将其卖给了一位贵族。那贵族当街便抽打欺辱两女奴,被恰巧路过的王斗救了。
贵族在王斗回家之前就告上了王家,王斗听着老祖宗的训斥,只觉得后背发冷。
‘您说,临淄私坊是王家开的?!如此泯灭人性的地方,是王家开的?!你们怎么敢如此丧心病狂?!不怕遭天谴吗!’王斗闭上眼睛,私坊里不论男奴还是女奴,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折磨到残缺不全,在乱葬岗上等死。
‘王斗!你少给我起事!世家都是这样做的,奴隶本就不是人,赚钱有什么错?没了钱,你以为你还能潇洒几时?’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孟子更曰,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世家如此行事,覆灭是早晚的事!不怪天子朝廷视世家如洪水猛兽,尔等做的事,天人共愤!’
‘混账!你敢诅咒世家?你不是世家子吗?!’
‘王斗,你是王家的嫡长子,王家是必须背负的责任!离开了王家,你什么都不是!’
从那一刻开始,王斗第一次讨厌起自己的身份,每每想起王斗就觉得自己肮脏无比。那城外乱葬岗的血泪沾满了他的衣襟,王斗每日都从噩梦中惊醒,眼中饱含热泪,却无从排解。
道山见王斗神色茫然,便想对王斗说些心里话,对宇文狂说道,“你去内方山看看,除非哲别和申荡濒死,否则不许出手。”
宇文狂识趣的点头,起身离开了道山的小院子。
道山为王斗倒了一杯水,缓缓说道,“你当过我一阵的学生。”
“是。”王斗捧起木杯。
“我一直和老先生说,你是世家子难得有热血的人,我这么说是希望看不起世家的老先生能看得起你。”
王斗惊讶的抬起头,红了眼睛,“先生不必如此....我不配的。”
“世事如此,奴隶非人,并非你一个人的错,是每个人大周人的错。世家被权势金钱迷了眼,天子朝廷固步自封不肯改革,贵族贪图享受,平民目光短浅自扫门前雪。王斗,读再多书,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做好分内之事,就很了不起了。”
“王斗,醒一醒,这天下会有人拯救的。你需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他,将肮脏除去,还一个清明人间。”
王斗沉默了半晌,忽然嗤笑,“申荡那小子现在还是个屁,您就让我跟他,做梦去吧!”
道山笑了笑,不再言语。
——
申荡和哲别从内方山的西面上山,釜奔和他的徒弟燕善士从东面上山。申荡喜欢东面,奈何釜奔选的太快,申荡很是不满意,上山的时候还臭着一张脸。
哲别一巴掌打在申荡的后脑勺上,“小子,能不能大气点?”
“义父,他们憋着坏呢,说不定想让咱们死在山上,还大气个屁!”
“君子之风!道山先生教你的君子之风都忘了?”
“都快死了,搞什么君子之风,您知道您像个老顽固吗?”
申荡说完迅速就跑开了,哲别扬起的手只能放了下来,这小王八蛋!
春夏交际的天气让人讨厌,脱了外套冷,穿了外套热。哲别见申荡脱了穿,穿了脱,气的小胡子都在抖,他怎么以前没发现申荡这么讨打呢?
申荡脑后涌起一阵凉气,假笑的穿上外衣,香姨不在,他可打不过哲别,还是老老实实捂着吧,热总比冷了强。
“义父,咱们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一个猎物都发现。平时内方山随处可见的兔子也没有。”
哲别点头,四周安静的可怕,越向山深处,虫鸣声越小。哲别脸色越发阴沉,申荡也注意到了,握紧了手中的长弓,脑子开始转起来。
狐庸必然早早在内方山做了准备,申荡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能让釜奔赢的方法。以哲别和自己对内方山的了解,赢下比试毫无难度......申荡脸色猛地一变,拉住哲别的胳膊。
“义父,他们怕是从未想过比试。”申荡抬起头,眼睛里是疯狂的杀意,“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让我们死!”
我们死了,比试自然就输了。哲别一死,作为曾经同袍的路青阳和姬叔会有什么反应?人在激怒之下会丧失理智,或许这才是狐庸的目的。让路青阳和姬叔的行事出现偏颇,然后借此打击。
无力感涌上大脑,申荡发觉自己真是无用,他猜不透敌人的诡计,也无力去保护在乎的人。
可能到来的死亡让申荡开始恐惧,恐惧到深处是愤怒,有人在愤怒之中放弃,有人在愤怒之中求生。申荡将长弓背负在身上,拔出了腰间的短剑。箭术他比不上哲别,不如用剑帮哲别看顾周身来的实在。
“义父,是荡儿连累您了。”申荡握紧短剑,“您赶紧下山,香姨还在家等着您呢。”
哲别拍着申荡的肩膀,示意他放松,路青阳在甘鱼口,狐庸不会太过分。只要不是一支军队前来围剿,他有信心带着申荡离开。秦王殿下千人破阵,他是其中的一员,要是连眼前的情况都应对不了,哲别早就死了。
哲别早看出来申荡从不相信任何人,他想趁此机会告诉申荡,人间的美好只有信任才能看见。
信任他人,信任自己。这是哲别除了箭术,教给申荡的第二课。
见无法劝动哲别,申荡便将长弓背负在身上,拔出了腰间的短剑。箭术他比不上哲别,不如用剑帮哲别看顾周身来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