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方天气多变,刚入冬,河北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在漫天的白雪中,一个黑色身影分外显眼,然而仔细看去,才发现黑衣男子前面还有一位白衣男子,两人追来赶去,已经跑了近两天两夜了。
最近几个月,江湖上也是风云多变。半年前才刚听说京城的张家堡老堡主信讯全无,其张家三少爷接任了堡主之职,三个多月后便传来绝心门数十个分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江苏绝心门总分舵惨遭灭门,门主张不凡也是不知所踪的消息。没人知道前武林盟主张鼎天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大儿子张不凡到底去了何方。
眼下被追赶的白衣男子便是张不凡。由于上任门主王百岁以及后任门主葛毅卿的先后逝世,张不凡便临危受命接手了绝心门,可是这个门主的位子还没坐稳几天,绝心门便遭到了不明来历的一波江湖高手的联手追杀。来者都是一流的江湖高手,其招式之高明,手段之毒辣,均为张不凡平生仅见。论武功而言,张不凡早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再加上习得绝学《云林绝武》,其武功早已到了傲视群雄的地步。可是他自己也深知,自从习得云林绝武,身子每况愈下,常常感觉胸口烦闷疼痛,似乎为受内伤所致,本想闭关修养几日,哪知却来了此等横祸。
眼下绝心门死伤无数,活下来的恐怕不及十中之一,张不凡知道不能再在江苏滞留,便一路北上,可一个黑衣男子却也一路追杀自己,足足追杀了自己一月有余。按理来说,张不凡早已练成云林绝武,大可一战,即便此人武功再高,也绝无可能将张不凡逼到此番地步。可是张不凡此刻早已病魔缠身,功力剩下不到五成。而且张不凡自己也早已隐约察觉云林绝武的问题,知道此刻若再度使用这个武功,难说自己不会当场暴毙而亡,所以只能一路逃亡。可这个黑衣人武功也实在是深不可测,即便张不凡用上云海阁的无上轻功,居然也无法将此人彻底摆脱。一来二去,两人竟然从江苏直接追到河北。
此刻张不凡感觉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知道内伤又要发作,想要发力狂奔找个地方暂做调息,可是一使内力,却是一股剧痛从腹中传来,自己几乎便要疼得昏倒。无奈之下,张不凡只能驻足,转过身去面对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张不凡已经停下脚步,也不靠近,始终和张不凡保持着十步的距离。张不凡捂着腹部,脸上已经滚出豆大的汗珠,喘着大气问道:“阁下究竟何人?为何要灭我绝心门,而且要对我赶尽杀绝?”
黑衣男子双手抱肩,面无表情看着张不凡,不做回答。张不凡从怀中取出两本秘籍扔到对方的脚下:“也罢,想必你便是为追这两本云林绝武而来,秘籍给你便是。”此刻张不凡想的只是如何自保,秘籍之类的被抢走便被抢走,自己也来不及多想了。而且这个秘籍是害人之物,张不凡早就想把它送到仇人手上毒害对手,现在这个对头来得正是时候,便将这个害人之物交了出去。
谁知黑衣男子只是看了一眼脚下的秘籍,然后冷冷一笑:“此等害人害己的东西,我怎会稀罕,只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为了这么一门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功夫拼的你死我活。”
这是张不凡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听到此人说话,此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半点情绪。此人说话也让张不凡大吃一惊,要知道,云林绝武可是整个江湖人人追捧的至宝,此人不但不屑一顾,而且似乎其早已知晓云林绝武的奥秘。
张不凡知道来者不善,本以为此人是为了云林绝武而来,此番对方的举动,让张不凡分外困扰,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何追杀自己,便问道:“那敢问阁下,追杀我一月有余,究竟为了何事?”
黑衣男子指着张不凡说道:“我只想请你去一个地方,我家主人有事要请教你。”
张不凡听到此话,明白此事背后必然有一个了不得的人在操控,便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灭我绝心门?”
黑衣男子嘴角抽搐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恐怕我家主人的名号不是你可以知道的,还有,你们绝心门这种小门派胆敢妄想一统武林,灭了也是情理之中。”
自从入绝心门一来,张不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称绝心门这个江湖第一大邪派为小门派,来者口气之大实在难以想象。然而张不凡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受人如此看轻也是头一回,心中不禁不爽,说道:“倘若我不肯听命呢?”
黑衣男子左手握拳,摆出架势:“那我就只能用强的了。”
张不凡虽然为何他正面交过手,可是这同一个月的追杀下来,也明白此人非等闲之辈。饶是如此,张不凡也相信此人绝非自己的对手,便也摆出架势准备接招。可是此刻偏偏不凑巧,此刻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痛的张不凡连站稳都困难,黑衣男子哪能看不出来,挥手便是一拳打来。
张不凡知道此刻无半点还手之力,心想与其被其抓走,还不如死在其拳头下来的痛快,干脆也不做抵抗,闭眼赴死。
黑衣男子见张不凡已经不做抵挡,知道其一心求死,便准备收力,忽然看到风雪中另外一个黑影闪过来,听脚步声便知道来者不弱,连忙立定,将内力聚集在左手,用力一拳隔空挥出。这一拳刚猛至极,即便是钢盾也能给你打出个洞来。可是这一拳打在那个黑影身上,却感觉泥牛入海,毫无反应。黑衣男子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知道必然是对方将衣服脱下,这一拳之力打在了衣服之上,所以无声无息,于是抬头望向天空,果然看见空中一人自上而下一刀划了下来,那把刀一臂长度上下,似乎是鸳鸯刀,黑衣男子虽然眼睛被风雪所阻看不清对方招式,却通过听声辨位,轻轻一掌拆了对方的招式。
张不凡也分外疑惑来者是谁,等空中的男子落地,才认出是销声匿迹许久的前四封门东方门主郑正。
黑衣男子打量了一下郑正,问道:“来者可是四封门的郑门主。”郑正早已被四封门定为叛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黑衣男子如此说话,明摆着是挖苦郑正。郑正也不以为意,反问道:“阁下武功超凡,可是江湖上没听过您的名号,请问阁下大名。”
男子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后说道:“我没有名字。”
郑正见此人三十上下,怎可相信此人没有名字,心想必然是此人不肯说,便换了话题,指着一旁的张不凡问道:“你为何要抓此人?”
黑衣男子不理会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为何要救他?”
郑正直截了当回答道:“因为你们要杀他,所以我要救他。”
张不凡知道郑正为人绝非行侠仗义之人,此番出手相救必然有所图谋。然而张不凡知道自己此刻决计不能落入黑衣男子之手,便对郑正说道:“你小心,此人深不可测。”郑正早已观察许久,大致也看出来者不简单,出手便使出自己的得意刀法,双刀齐出,黑衣男子见郑正出手凶狠,也随机出招拆解。张不凡见黑衣男子纯凭赤手空拳便能接下郑正的双刀,猜测此人用的是铁砂掌一类的招式,可是之前的拳法刚正凶猛,却又有点像少林的伏虎拳,心中便开始寻思此人来历。郑正不愿意拖延时间,便故意卖了个破绽,想要引对方上钩,然而黑衣男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仍然只是见招拆招而不主动出手。
这几回合下来,郑正知道此人为人沉稳,要打赢他不能只靠招式上的花样,便收起双刀,一拳挥出,打算和对方拼一下功力。
这一招下去,郑正心中也是没有底气的,刚才见过黑衣人出拳,知道此人拳法刚猛至极,自己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谁知黑衣男子并没有像郑正所料的那样出拳,反而右手如蛇一半的绕着郑正的手臂,刺向郑正的右眼。郑正虽然惊讶,但是忙而不乱,左手护住眼睛,右手化拳为掌,一掌打出。黑衣男子也用左手打出一掌,和郑正实打实地接了一招。双方均被对方掌力所击退了几步,同时开始运气调息。
张不凡在边上看两人出手看的非常清晰,便说道:“南海派的擢素手?郑正,他刚才的那一掌和你的招法一模一样。”
郑正也是分外惊讶,此人招式之杂乱,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刚才那几番交手,可以看出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是如此本事的一个人,按理说早已闻名江湖了,可是为何至今未曾听闻此人半点消息?
男子调息好后,踏步上来,郑正见此人步伐诡异,知道此人又要用出哪派的绝学,不敢贸然出手,怕吃亏。而黑衣男子也不关心其反应,瞬间变绕到郑正身后便是一拳打出,郑正早已防着这一招,转身也是一拳打出,可是黑衣男子明显不想正面交手,身形又如鬼魅似得转到一边,又是一招打出,郑正无奈,只能频频接招,如此一来,郑正立马处于下风。男子出招越来越快,郑正光是接招便已经应接不暇,更别提还手。可是就在男子准备继续出招的时候,他却戛然而止,忽然倒地。
郑正正在纳闷此人为何忽然倒地,便见到出现在他身后的张不凡,知道刚才便是张不凡偷袭一掌得手。
张不凡说明显内伤严重,捂着腹部说道:“他最后用的是云海阁的步伐,所以被我看出奥秘。不过此人听风辨位能力太强,要不是我受了内伤,动作轻缓,否则我未必能得手。”
郑正上来替张不凡检查伤势,却被张不凡一手抓住脖子:“我设计害得你被四封门追杀,我不信你今日肯救我,说,你有何图谋!”
“你以为光凭你设计得了我?”郑正不做反抗,只是反问道,“你从来未觉得你们的计谋过于顺利了吗?”
此言一出,张不凡也是吃了一惊。确实,当初云林绝武一事,他们虽然计谋周详,却也从未想过此事居然能够如此顺利,就以当时群雄装劫匪打劫张不争镖队一事,他们也从未想到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消息,居然能引来如此多的英雄好汉。
郑正继续说道:“我当初死里逃生,必然要寻你复仇,可是我暗中观察许久,居然发现,你们身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推动你们的计划。”
张不凡也很好奇这股势力来自何方,看郑正的样子似乎他有什么消息,便问道:“是什么人?”
郑正摇摇头:“不知道,这股势力藏得很深,他们要抓你,必然你身上有什么他们需要的,所以我也一路跟随你们,直到你们交手。”
张不凡低头看地上的男子,发现此人已经断气,便说道:“你武功不在当初未练云林绝武的我之下,可是此人居然和你交手不落下风,到底是什么来头?”
郑正摇摇头,说道:“此人武功很杂,感觉各个门派的均有染指。幸好已经死了,否则日后不好对付。”
张不凡听完,忽然冷冷的看着郑正,郑正被他看着有些头皮发麻,说道:“怎么,我说错了?”
张不凡摇摇头,问道:“你以为就这么一个人能将我绝心门灭门?”
郑正感觉不妙,便问道:“你什么意思?”
张不凡捂着腹部蹲了下来,揭开黑衣男子的衣领,发现其衣领上似乎有个印记,说道:“当时攻入我绝心门的人中,至少有十个人打扮和他差不多。”
“十个?”郑正听完大为不信,“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高手?”
张不凡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说道:“恐怕幕后的人,势力大的远非你我能想象。”
距离两人十里之外,另外一支队伍也在风雪中被困住。这是一支镖师,带头的就是张家堡的贺门庭,此刻他们正被一支土匪队伍团团围住。
“贺叔,怎么办?”贺门庭身边地就是葛平,自从云林绝武之事之后,张不争也开始认真教导这个徒弟。也不知是开窍了还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来,葛平功夫开始突飞猛进,且开始跟着贺门庭处理镖局的事情。这次就是他第一次出镖,可谁能想到居然就碰到了土匪。
“怕什么,只是一帮散盗。”贺门庭也未将这伙人放到眼里,就要招呼手下开打。忽然看见风雪中又一支队伍路过。
队伍中一个老者上来问话:“我们少爷问你们,阁下可是是张家堡的镖师?”
贺门庭点头说道:“正是,在下张家堡贺门庭。”
土匪的首领见两个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聊起天来了,便心情很不耐烦了,指指老头又指指贺门庭说道:“老子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家少爷是谁,咱们兄弟三天没开饭了,看完了滚,否则连你们一起端了。”
“对张家堡动手,就是对我清风庄动手。”人未到声先闻,众人只见人群中一个白衣男子走了出来,葛平见此人和张不争年纪相仿,可是谈吐文雅,样貌俊雅,仿佛如画中走出一般。
土匪首领见此人穿着富贵,也心生打劫此人之意,阴险的笑了两下:“哈哈,没想到是个俊俏的小白脸。老子本来不想打劫你,可是你小子不知道好歹,兄弟们,抄家伙,将这一伙人也给端了,啊!”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一道红光闪过,葛平看到的仅仅是土匪的手臂已经掉在地上,白皑皑的雪地上顿时一片血红。可是到底是谁人出剑,如何出剑,却半点没看到。剩下的一帮土匪全被吓傻了,不知谁先弃剑而逃,其他人均跟着逃跑。那个被砍了手臂的首领被手下搀扶着得是边逃边呻吟。
见土匪都逃完了,贺门庭转身对白衣男子道谢:“多谢金誉铭少侠出手相助。”
“你就是江南第一少侠金誉铭?”葛平年幼时便听金誉铭大名,知道此人武功高强,且行侠仗义,乃无数少年少女的偶像,今日一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金誉铭双手握拳行礼,此刻葛平才看见其披风里面的佩剑,知道刚才那一剑为其所出,才明白江南第一快剑果然是名不虚传。
金誉铭恭恭敬敬说道:“那群匪徒居然胆敢得罪张家堡,今日小弟看不下去,就代贺大侠出手教训一下。对了,不争贤弟和其夫人近日可好。”
葛平听金誉铭此番说话,才知道此人居然认得自己的师傅,便纳闷为何没听师傅提起过金誉铭此人?
贺门庭似乎不喜欢此人,仅仅只是敷衍了两句:“张家堡一切都顺利,劳金少侠关心了。近日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将来有时间必然去清风庄登门道谢。”
金誉铭微微一笑,伸手表示恭送:“那就不妨碍贺大侠办正事了。”葛平见此人举止文雅,敬佩之情更加深了一层。待走了一段路,葛平才问贺门庭:“贺叔,怎么我师父还认得金少侠?为什么没听她说过啊?”
贺门庭摇摇手:“此事莫再提,此人你不认得最好。”
葛平听完大为不解:“这是为何?”
贺门庭不愿多说,讲到:“莫再提,莫再提。”说完便不在说话,好似今日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一般。
此后,这一趟镖还是很顺利的,几天后,葛平和贺门庭便顺利回到了张家堡。
虽然过午饭点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是张不争,柳雨婷和刘桓之三人还是未开饭,看得出来是在等贺门庭几人。
这是葛平第一次出镖,张不争见他安全归来,还是挺开心的,便在饭桌上问道他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葛平立马便来了兴致,尤其是讲到劫匪那一段,更是讲得忘乎所以。边上的贺门庭听得脸色不好,偷偷用脚踢葛平示意他别乱说,可是葛平哪想得到这点,将碰到金誉铭之事讲得更是绘声绘色,将金誉铭捧上了天,是各种赞扬。
张不争脸色不太好看,问道:“你见到了金誉铭?”
葛平见张不争终于问到了自己的偶像,更加兴奋了,说道:“师傅,那金大侠真不愧为江南第一少侠,又英俊武功又好,为人还和善,没有半点架子!”
“哼!”张不争气氛地一拍桌子,葛平被吓了一跳,张不争将手中的筷子一扔,骂道,“那你明天就滚出张家堡,去清风庄做他的徒弟去吧!”
葛平被张不争这一下整的莫名其妙,只看见刘桓之呆呆的看着碗里的饭,手里的红烧肉滑下筷子都没发现。贺门庭则是一脸抱怨,用嘴形骂着:“告诉你了,别提他。”再看看柳雨婷,才发现此刻这个师傅最怕的师娘也是一脸忐忑,不敢说话。
葛平不是笨蛋,大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其实,这个金誉铭一看就知道是个伪君子,和师傅比起来。。。”话没说完,只见到张不争愤愤回头,双手抓住桌子,就要掀桌子。可是桌子上饭菜过多,张不争天生身子薄弱,居然抬不起来。
看着这个场面,葛平差点要笑出来,可是他知道此刻自己必然闯了大祸,只能强忍着不说话。张不争觉得自己没面子到了顶点,直接端起一盆汤,向葛平泼过去,可是手没拿稳,居然将汤倒到了自己边上。
贺门庭和刘桓之知道现在张不争心中必然恼怒至极,连忙上来劝阻。葛毅卿边劝边回头骂:“小葛,还不去祠堂跪着!”顺带还挤眼睛示意。
葛平看到这个场景,哪里还敢继续待着,立马跑出屋子,边跑边叫着:“师傅,徒弟知错了,师傅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