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
呱……
远处枝头传来几声沙哑的乌鸦叫声,直听的人脊背一阵发凉。
抬眼望去,只见整座山峰焦黑如炭,早已没有了一丝生机,尸体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地。
“一、二……一千三百五十七……”
一个身披红袍的中年男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僵硬的双腿一边前行,一边机械地念叨着一个个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张脸刻印在他的脑海,或狰狞、或痛苦、或绝望、或不甘……
“三万七千二百一十四。”红袍中年男人口中吐出最后一个数字,停住了脚步。
立于山峰之巅,四周的景象自然一览无余,映入眼底的却是满目疮痍。
夕阳如一轮血染的玉盘一般渐渐西沉,远处的几座城池残垣断壁、依旧冒着冲天火光,一批批的尸体扑伏在地、猩红的液体汇聚成一道道溪流。
红袍中年男人看向远方,僵直苍白的脸上,一滴苦涩的泪水无声地划过。
“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不出任何情感。
红袍中年男人将眼睑闭上,沉默不语。
“终究还是吾胜一筹!”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宣布这样一个自豪的结果,可他的言语中依然没有一丝的波动。
红袍中年男人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麻衣的老者席地而坐,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在那件粗布麻衣上显得格外分明。
在他的面前,有一张透明的棋盘在微微晃动,黑白双方犬牙交错、战祸连连。
“坐。”麻衣老者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听不出是邀请还是命令。
红袍中年男人盘膝坐于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棋盘。
“你的确技高一筹,可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红袍中年男人思索良久,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
一句话出口,他鬓角处的黑发陡然转白,仿佛这简单的一句话,消耗了他的生机一般。
麻衣老者盯着远方看了良久,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作何想法。
“周而复始皆如此,孤寂呀……”麻衣老者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语气中充斥着莫名的惆怅。
红袍中年男人脸上一怔。在他的印象中,面前的这位老者从来都是淡如止水,今天竟然有了情感波动。
他忽然开始有些怜悯这位老者了。
“收起你的悲悯之心吧,吾之所见所闻,根本不是你能明白的。”麻衣老者好像知道红袍中年男人心中所想,再次开口言道。
“不错。可我所见所闻,你也未必明白。”红袍中年男人目光直视麻衣老者,唇齿合动间,头上又增一缕白发。
仅仅片刻的直视,就让他的眼睛中烧起来熊熊烈火,剧烈的疼痛感迅速传遍全身。
“你何必自讨苦吃?”麻衣老者大手一挥,一道霞光洒向红袍中年男人,平息了他眼中的烈火。
“我本凡尘,起于青萍之末、兴于草莽之间,风云际会得立于世巅,着实不忍……”红袍中年男人凝视远方,似是回忆过往种种。
麻衣老者眉头皱了一皱,站起身来。
“够了,准备启程吧。”他不愿再听红袍中年男人说下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哈哈……再弈一局如何?”红袍中年男人大笑一声出言问道。虽是大笑,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痛苦的表情。
不待麻衣老者回答,他整个身躯散发出道道白芒,如雾霭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随着白芒蔓延,红袍中年男人的肌体快速地衰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糟老头子。
“唉……你这是何苦来哉!”麻衣老者并没有出手阻止,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突然间,一阵天摇地动的眩晕感传来,眼前的景象越发的动荡。
“风哥!风哥你醒醒!”萧嫣然抱着李慕风的头摇晃着,口中不断呼喊。
“嗬……嗬……”李慕风口中发出阵阵怪叫,手脚一丝动弹不得。
足足十息的时间,他才从睡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风哥,是不是又做那个古怪的梦了?”萧嫣然紧紧抱着李慕风,关切地询问道。
他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次都是同样的梦境,一位红袍中年人不断地数着死人的数目。
“嗯,还是同样的梦,这次……”李慕风重重地晃了晃脑袋,似乎这样可以把梦中的画面甩出去。
“风哥,你太操劳了,都是我拖累了你。”萧嫣然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两道泪痕滑落而下。
“嫣然,可别这么说。”李慕风反手将萧嫣然紧紧抱住,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梦里的古怪,他已无力回想。
梦境虽可怕,可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而现实的困顿,才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
父母早丧,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了李慕风的肩头。体弱多病的妻子,又让本就不宽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咣咣……”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外面有人砸门,李慕风心中一阵沮丧怃然升起。
有道是“富贵人家车马盛,贫贱之居宾客稀”。谁又会前来拜访他这个穷困之人呢?
只能是债主!
果不其然,李慕风打开残破不堪的大门,只见两个小厮直直地立在门前,一幅气呼呼的样子。
这二人他当然是认识的,他们是周郎中药铺的伙计。
“李大哥,你欠我们周先生的诊费,今天该还了!”高瘦小厮不待李慕风打招呼,直接开口说道。口中虽然称呼李大哥,可并未有半点敬意。
“两位小哥,我这手中确实不宽裕,可否让先生宽限几日?”李慕风拱手施礼,一脸为难地回道。
无钱傍身,语气自然就弱了三分。
“那可不行!我们周先生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还钱。要是没钱,就拿物品抵债!”另一个微胖的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冲进房间抓住了萧嫣然的首饰盒。
整个屋子,也就这个首饰盒可能值些钱了。
“小哥不可!”李慕风冲上前去阻拦,立刻被小厮推了一个跟斗。
“就这些破烂玩意儿,我当有什么宝贝呢!”微胖小厮把两枚银簪子揣在怀里,一边说着一边把首饰盒扔在地上。
萧嫣然看着心爱的首饰盒被摔的四分五裂,没有做声,唯有不住地流泪。
“李大哥,你还是好好想想那五十两的事情吧,我可听周先生说,要是再不治疗……”高瘦小厮见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可拿,扭头向李慕风念叨起来。
“滚!”李慕风陡然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哼,不识抬举!”两个小厮啐了一口唾沫,嫌厌地离开了。
“嫣然……”李慕风将萧嫣然紧紧抱住,轻轻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