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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妖孽当道之花样酷男

长寿二年(公元693年)九月,丁亥朔(初一),天空出现日食。

魏王武承嗣率领五千人上表请加尊号“金轮圣神皇帝”,按照佛家的观点,菩萨成为转轮圣王后乘坐的车子有金银铜铁四种质地,分别称为金轮圣王和银、铜、铁轮圣王。

金轮圣王统治四天下,其余圣王依次递减为三、二、一天下。

这就是将武则天视为菩萨皇帝,武则天对这一尊号相当满意,身着天子冠冕,接受四方朝拜。

这一年,武则天已经七十岁,但她仍让人感觉宝刀不老,激情燃烧。大地在我脚下,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实现不了的。

在幽禁了李旦父子之后,武则天下令废除各州举子学习《老子》的法令,要求改学由自己编写的《臣轨》一书,进一步从民间清除李唐皇族的影响力。

武则天视亲生儿子为狼崽子的心理,让一些投机分子蠢蠢欲动。

在办完裴、范二人,来俊臣开始把矛头直指皇嗣李旦,暗地里组织人手密告李旦。李旦活腻歪了,想造他娘的反。

告密信递到武则天的手中,武则天长叹一声。儿大不由娘,老娘只不过想过把皇帝瘾,至于翻脸吗?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

武承嗣趁武则天犹豫之际,赶紧抹烂药:“皇上既然赐旦跟咱们姓武,李旦就应该老实点,以武家皇嗣自居。我看这小子就是咱们武家喂不熟的狗,始终忘不了李唐,三番五次图谋不轨,有的大臣也唯他马首是瞻。不查清李旦的问题,皇上您也甭想睡个安生觉。”

有这样的娘,有武家这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表,李旦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生活对他来说,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母亲对孩子来说,是温情,是慈爱,但对他来说意味着政敌之间的猜忌,意味着血光。被迫选择皇帝这个职业,对他来说,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主审此案的重任,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来俊臣身上,整个武周朝没有比他更垃圾的垃圾了。

来俊臣,在外形上与传说中的东方不败同志有一拼。长相阴柔俊美,举止斯文有礼,且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常常能一眼看出他人心灵深处的欲望和弱点。

他的言辞亦具有同样刺透人心的魔力,跟其他粗鲁不文的酷吏不同,来俊臣话语不多却简洁有力,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时可以见到智慧的闪光,宛如沉思的哲人,配以他谦虚诚恳的态度,不知底细的人只怕会立刻引他为知己。

聪明、冷静、忠诚、俊雅,这便是时人对来俊臣的第一印象。

史料记载,来俊臣是个花样男子,貌似美艳,心似蛇蝎,巧辩似智,巧谀似忠。看外表,还以为是哪部偶像剧里跑出来的男一号。

有人这样评价过来俊臣: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坏人或小说里的恶棍,只要拿过来和来俊臣放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

来俊臣出身卑微,像韦小宝一样,是个父亲都搞不清楚是谁的私生子。

他从小没有接受好的教育,在一个赌徒的家里长大,别的没学会,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大了以后,学人家混江湖,结果混来混去混成一名死刑犯。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轮盘赌,赌,不一定能赌出未来;不赌,是一定不会有未来。

死刑犯,只要一天不死,就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在监狱里混吃等死的来俊臣开始下注,他要求上书告密。全国人民都告密,死刑犯也是人。

当时的刺史正是李唐皇族东平王李续,对来俊臣这种搞法非常恶心。于是杖责一百,遣送回牢,给我老实点。

天授年间,武则天大肆屠杀李唐宗室,东平王李续也没逃过劫难,被杀。

来俊臣认为自己翻盘的机会又来了,再次上书要求告密。

虽然这时候全民告密行动已经告一段落,鬼使神差,来俊臣仍然受到了武则天的破例接见。

真正的赌徒,只需要一次机会,就可以翻盘;而冒牌赌徒,你就是给他十次机会,也是白搭。

按照规定,死刑犯要告密也是不受限制的。他利用这个特许条件,大喊大叫要去“告密”。

狱吏和州官怕有不准告密之嫌,只好同意他去神都洛阳去面告。反正告不告,都是个死。

接待他的是上官婉儿,由于死刑犯要告密,是极为少见的。武则天出于好奇,在帘后观察,是个小白脸,好感顿生。

看来男人长得漂亮,也同样可以当饭吃的。

来俊臣心想,自己是个赌徒,愿赌服输,索性下个大注,成不成,一锤子买卖。

他脚一跺,心一横,开扯。诬告和州刺史东平王李续是个祸国殃民的家伙,暴乱分子。

他根据当时的风向来判断,很可能告他有利,因为李续是唐太宗第八子纪王慎的长子。他选准了目标就一不做,二不休,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把自己说成是个好人,曾经和一个杀人犯同住一室,却把他误当成杀人犯。然后李续被捕入狱,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既然李续被朝廷诛杀,说明李续不是什么好鸟,李续既然不是什么好鸟,按照逻辑推理,被李续痛打过的来俊臣就是一只好鸟。

他还发挥想象,创造性地编造出李续的许多苛政来。他口若悬河,说得有鼻子有眼、声情并茂、活灵活现,连自己都觉得真有这么回事。说着说着,恍惚间他有点儿崇拜自己了,自己怎么会这么有才。

这个流氓,虽然心里如蛇蝎般的狠毒,可长相英俊,容易讨女人好感。

文化不高,但由于在三教九流里混的时间长了,还懂得些礼节和规矩,而且他的靶子选得也准,正中武则天的下怀。

武则天竟看中了来俊臣的胆识和满嘴跑火车的才华,这号人物不正是自己需要的!

武则天大笔一挥,死刑犯顿时绝处逢生还坐上了八品官位,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

可惜这春天只是针对来俊臣个人而言,在今后近十年里,这个笑容温和举止文雅的年轻人,将让整个帝国的人为之战栗。

武皇重用酷吏早在垂拱初年,而来俊臣至天授元年方获提拔,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但他很快就展露出在刑讯方面的惊人天赋,交到他手里的案子没有办不下来的。

也许是他做惯了犯人的关系,来俊臣对犯人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极限了如指掌,并且不辞劳苦地针对每个犯人的特殊情况量身定做,对症下药,务必做到必有一款适合你。

他会给你鼻子灌醋,耳朵塞泥或者干脆熏聋,然后把你扔进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地牢里,让你处于绝对无助的被遗弃状态里,剥夺你的视觉、听觉、嗅觉,让无边的孤寂和黑暗折磨得你发狂。

如果你是生性高傲而有洁癖的读书人,他会刻意把你的牢房就寝处铺满屎尿秽物,不给你吃的喝的,饿得人撕破衣服掏里面的棉絮吃。

对于来俊臣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非常温柔的刑罚了,他的名言是:“人可以接受死亡,却难以忍受痛苦,所以有必要选取他们不能忍受的刑罚(死之能受,痛之难忍,刑人取其不堪)。”

为了满足事业的需要,来俊臣可谓绞尽脑汁,体现出了极大的创造性,由他发明的刑具甚至代表了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高度。

譬如他发明了一种叫做“突地吼”的刑具。凡是被上了这种“突地吼”枷的,都要在地上不停地转圈。于是,受刑的人先是上吐下泻,接着四肢瘫软,如果还不认罪,那就继续转下去,直到受刑的人晕倒为止。

不论怎么说,“突地吼”还算比较温柔的,“铁圈笼头”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顾名思义,铁圈笼头就是用粗铁丝做成的圈。这种刑具的独到之处是,每当审讯犯人时,就将铁圈套在犯人的头上,如果犯人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罪行还好,否则,来俊臣就指示手下往铁圈里加木楔,很多人因此被折腾得脑浆迸裂。

只有“枷”一项,就有十种使人心悸的名号:“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失魂魄”、“求即死”。

在这一大堆发明中间,居然还有美丽香艳的名称,什么“仙人献果”、“玉女登梯”。

来俊臣同志不光是令人恶心的实干家,更是阴死人不偿命的理论家。

他出版的那本《罗织经》一书,完全是一本将阴人进行到底的经典书籍。

经上有七条:第一,确定对象;第二,派人告发告密或检举信;第三,等候当权人下达命令;第四,根据需要把对象逮捕;第五,用酷刑取得口供(如果死于酷刑之下,又多了一项“畏罪自杀”),被逮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招认,要么死于酷刑之下;第六,审讯中在口供里互相牵引,并扩大牵引,人数多少由需要决定;第七,被逮捕人的口供整理编撰,使相互吻合,毫无破绽。整个生产过程滴水不漏,活下来的同志都是铁人。

只要来俊臣察觉出自己的主子(武则天)对谁起了疑心,或者自己看谁不顺眼,这个人便上了他的黑名单。

他从全国各地收买了几百个无赖,一旦想诬陷谁,便指使这些无赖去告发,然后各地流氓群起响应,保证口供一致,然后定罪收监。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都能够做到整齐划一,可见来俊臣布下的这张大网有多可怕。

我们今天要诬陷一个人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只需要找几个枪手在各大网络上换上各种马甲就可以毁人不倦。

来俊臣的恶心表现,不仅得到了武则天的青睐,也得到了同行和前辈们的高度认可。没想到小伙子人长得白,心却这么黑,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在那些老牌酷吏中,像来俊臣这样偶像派兼实力派的人,几乎没有。也不知道人家娘是怎么生的,人都坏成那样了,一张脸却那么漂亮。

其他酷吏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索元礼是波斯人,高鼻大眼,外形气质还能说得过去。

侯思止是个典型的文盲加流氓,满嘴的陕西土话,成为朝臣们茶余饭后争相模仿的必备曲目,逗闷取乐。

周兴算是法律界资深人士,一向自视过高,能让他正眼瞧的没有几个,来俊臣算是一个。除了来俊臣的才华让他欣赏,他们还有另有一层关系——老乡。

更多的时候,老乡这个词语,更像是一个阴谋——一种用于谋利的武器。还有一点,老乡最大的功用,就是用来出卖的。在这一点上,后来的周兴体会更加深刻。

来俊臣可以说是周兴一手捧红的,刚开始,他在周兴面前执弟子之礼,他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哄得周兴团团转。小伙子,会来事,有前途。

周兴当时已经红得发紫,是武则天剪除李唐皇室的头号功臣,也是李唐宗室的克星。

武则天登基后论功行赏,有些功臣享受到赐姓武氏的荣誉,十分拉风。

其中包括高宗病危助武则天夺取政权的宰相岑长倩,嗣圣宫变勒兵入宫废除中宗的羽林军首领张虔勖,逼杀章怀太子的丘神绩,以及带头诣阙上表请求改唐为周的傅游艺等,而作为酷吏代表受到赐姓嘉奖的,便只有周兴了。

这一荣耀,就连武则天亲自提拔起来的首位酷吏、花和尚冯小宝的义父,国际友人索元礼同志也没有摊上。

天授年间,来俊臣刚刚步入仕途,周兴已经是武则天眼中的红人,个人也达到事业的巅峰。

一旦攀登到了顶峰,也就意味着走下坡路的开始,只是早晚的问题,只不过周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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