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六月一日下午三点五十三分。空调呼呼的风机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叶书文,深色的窗帘使得整个房间昏暗如凌晨。整夜的冷风吹拂以及缺水使得头部有些阵痛,口感舌燥呼应着腹部的饥饿,膀胱的涨感催促着大脑迅速打起精神。
头部是如此沉重,只能先伸出左手摸向床头的手机。手伸出被子的一瞬间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生理的不适制止了其先摸向手机的欲望,只得尽可能扯着身子摸向离手机更远的空调板。
到底是我昨晚吃多了还是怎么的为啥非要把空调遥控器放这么远。在室内的冷风在温差的促使下不停地向被子里灌的时候,叶书文不由地发出这个牢骚。牵扯的身子牵动了后背与侧睡压了整晚的左肩,剧烈的疼痛在低温的室内更加突兀明显。叶书文不由地又暗骂了两句。
关掉空调终于摸到手机后,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起身躯而重重砸在床上。起伏的床垫宣示其质量绝对上乘。尽管头疼依旧如此明显强烈,还是将耷拉的眼皮睁开。手机上显示的仅有此刻的时间与银行的到账信息。
无需点开细看,他也知道这是生活费如期而至。虽与父亲吵闹僵持了这么久,不过这银行信息表示他还没有被他可恨的父亲忘记。
“是不是他记得我还两说,也许是王叔吧,他怎么可能每个月都如此准时。”叶书文心里如此想到,不过他也猜的不错,每个月的生活费确实是他口中的王叔所准备。打开手机未读消息为0,群未读消息99+。
朋友圈好友转发的各种消息,或新闻、或搞笑、或愤慨,这些并没有给床上枯燥的男子带来丝毫的心理波动。
无聊促使他又打开视频软件,刷着没有意义的视频,聊以打发没有意义的时间。半个小时后脑部传来身体已经受不了口渴,饥饿,以及膀胱的肿胀的尿意,使得其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可尽管如此,这并非是其放下手机的理由,当各种能刷新的信息都被刷新一遍,好似皇帝一觉睡醒发现桌上摆满了奏章一一审阅。
从厕所出来第一时间在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猛地灌下半瓶。含有碳酸的饮品是不适合如此激烈畅饮,不论是可乐还是啤酒。结果只会造成沸腾的气泡从口腔中喷出,呛得身上的睡衣沾上了一些水渍。
叶书文低下头看了看,随手便用衣袖擦拭掉。灰白色的睡衣胸口以及双手的袖口的黄斑告知世人他明显是从未吸取过教训。
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懒散地走到窗前,双手分别紧握住窗帘的两边猛地一拉,初夏的阳光直射进屋内,刺得眼睛有些生疼。眯了眯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下来,回头便坐向窗旁桌子前的电竞椅,舒舒服服地躺下按了开机键。电脑主机开始轰鸣,在安静的室内如同战场上奔驰的骑军。电源的驱动下,屏幕也亮了起来,而叶书文此时正一边看着外卖一边伸手向桌上的香烟摸去。
点外卖并不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虽然它本来是让人如此难以抉择。不过两年半的时间足以使得这种纠结变成无所谓的情绪——当周围所有的外卖都有些腻味之后。做好准备后手机便放置在一旁,叶书文也正身坐了起来,随着脊椎从弯曲便得挺直,背部发出了一阵“咔咔咔”的响声。
这种声响并没有让他感到舒适,于是调整好身形左扭右扭,将脖子快速从左边甩至右边,又从右边甩至左边。当没有“咔咔咔”声时才又舒服地陷进椅子中。这种关节的呜呼哀哉却令得其主人发出清爽的轻吟。不由地来一次深呼吸,只不过当叶书文闻到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臭气的时候,眉头忽然紧皱,细思了一阵站了起来走向厕所拿起了已有些时日未曾碰过的水杯。
杯口有着雪白印记的水杯接着从水龙头哗哗流出的漱口水时,抬头望了眼镜子。
头发凝结成条状反射着光线显出炫目的白,眼眶凹陷眼球突出充满暗淡的乌。双颊毫无血色,倒显出几分沉沉的昏黄。脸上有着或大或小的白皮,鼻头更有无数的黑点,嘴唇并非旁人的鲜红或者暗红,却是一种青色。“疯长”的头发在此更显得人无精打采,前刘海为了避免刺着眼睛而撩至一边如打了摩丝一般贴在额上,双鬓盖耳,后颈刺脖。
叶书文毫不在意,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如此,双目从镜子前挪开,给牙刷挤上牙膏,捅进嘴中粗暴地在牙齿上刷了一遍便匆匆将杯中的漱口水倒入嘴中带走口腔中的泡沫。再将牙刷在杯中涮几遍确定刷头上没有牙膏的白色后倒尽杯中水,牙刷放进杯子里,刷牙的工作便完成了。
整个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分钟,甚至两分钟。
熟练地躺回椅子上,打开游戏,输入密码,点击确定。再登录上各种聊天软件QQ,微信,YY语音,头上挂着的耳机中除了游戏的背景音乐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丁点声音。
游戏昵称“李傲城”的角色伫立在游戏中的“扬州城”场景,周围冒着诸如“在线等竞技场队友。”“烛龙24=1,人都在,来了马上下副本。”之类的聊天气泡。
穿行过人群,李傲城从任务的系统角色NPC中接下日常任务,对于叶书文而言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当叶书文正在骂道今天怎么有如此多的敌对阵营来骚扰任务日常时,来电彩铃突然响起,叶书文拔下电脑旁正插着数据线充电的手机,凭着身体的肌肉记忆划过屏幕下意识说道:“外卖到了如果保安不让你上来就直接放在楼下,我马上下来拿。”
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服饰是不是适合下楼,思考要不要在睡衣里面再穿上一件T恤时,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沉稳的男子声音,“不是,小叶,是我,你王叔。”
走向房门的身子一顿,“王叔啊,怎么了,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问下情况,对了生活费给你转到卡上了,你知道吗?”
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柔软的泡沫在后仰的身子中挤压后给予身体舒适的支撑,叶书文伸了个懒腰,惫懒回道:“还好呀,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电话中的男子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你没在学校。你瞒着父亲申请了休学手续,接着又办理了提前退学。”
叶书文一怔,“你调查我?你联合那个老不死的调查我?”咆哮声充斥着整座房间。
“哼。”电话另一头的男子听见斥责后有些愠怒,“是我前些日子准备给你打款的时候发现你的留学账款的钱被提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在国外的钱不够,怕你乱搞一些有的没的,找你父亲让他给你增加生活费时,又查了下你的资金流向查出来的。”
“那他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没给你爸说。”
“他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爸!”叶书文对着手机吼道,“我爸在两年前已经死了!”
见着叶书文的情绪有些失控,王叔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问道,“那你现在在国内?”
“嗯。”在王叔引开话题后情绪以缓缓地平静了下来,拿着电话的左手的手肘撑在电脑桌上,右手抓着油腻的头发撑着额头,“王叔,我不想你调查我。”
王叔被这话气得心血直冲头顶,骂道:“小兔崽子,我是以为你在国外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被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当地人欺负了,一时担心查了资金流动,你以为我想管你?我连自己的小兔崽子都懒得管我还管你?”
电话里的怒骂声并没有激怒叶书文,反而让他笑眯眯地坐起了身子,打趣说道:“是是是,王叔最好了。”
“所以你个兔崽子到底在哪!”
叶书文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对方,“王叔,这个你就别问了吧。我没出什么事,在外读书没意思就自己跑了回来。也不想回去,就先自己过过吧。”
王叔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压住了自己的怒骂,最终化成幽幽一叹,“唉,你也长大了。”
识趣的叶书文并没有接这茬,电话里的王叔继续说道:“前几天我查账的时候说的是你在外现在要置办一些东西钱不够用,找你爸要了一笔钱,又劝了劝你爸生活费给你翻了一番。既然你没事的话,那我就拿钱用你的名义去投些东西,在外闯累了也有东西营生。”
不疑有他,王叔作为看着叶书文长大的人,深的叶书文的信任,“之后的生活费王叔也拿去用吧,暂时我没有什么缺钱的,之前的钱剩下的也够了。”
“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我可得给你说,该吃吃该喝喝的吃好喝好。刚刚你接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外卖,没事就出门走走,去逛一逛,看着什么有兴趣的就买,明白吗?我可不想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回来后说我克扣你的工资。”
声音严肃中又带有几分诙谐,长辈的宠溺在言语中的温和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跟着你父亲这么多年,你王叔也挺有本事的,国外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说不好,国内的只要不犯法,问题都能解决。”
“嗯。”长辈的善意令叶书文没有计较字眼上的问题。
一时之间,双方的无言让屋子里陷入了时间微长的寂静,过了许久又或者没过多久,失去时间概念的叶书文听见手机听筒之中传出惋惜又略带歉意的声音,“书文,你不必太过自责,也不必太过苛求自己,那件事就是个意外,与你无关的。你……”
话未说完,叶书文重重地一拍桌子,“够了。”电脑桌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电脑屏幕狠狠晃动了几下,空掉的饮料瓶子砸在地上砰砰作响。不过两三秒,房屋之中又陷入了寂静。
“对不起。”叶书文开口道,“我情绪没控制好。王叔别放在心上。”
电话那边受到了震撼还未消散,有些失落的回道:“没事,我没事。别怪王叔说错话,我也是不想你一直走不出来。”
咚咚咚,门房被扣响,“先生,您的外卖到了。”
“抱歉,王叔,我先去吃饭了,下次再聊吧。”听到对方嗯了一声,迅速按下通话界面的红色按钮。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开门拿到了外卖,随手“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