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他已远远看见马车停了下来,不在等他还会等谁?所以白玉京并不着急,依旧是慢悠悠的走。
等到进近些,车窗里忽然探出一张小脸,瞪着他道:“喂!你怎么走得那么慢!害我家小姐等了这么久!”
原来是那女孩的丫鬟。
白玉京还未搭话,又听见车里传出女孩柔弱的声音:“环儿,不得对公子无理。”
白玉京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不但这直爽的丫鬟可爱,那害羞的主人更可爱。
他道:“我怎么知道你在等我?”
环儿又瞪起她的大眼睛道:“不是我!是我家小姐!”她忽然“哎哟”一声:“小姐,你掐我做什么?”
那少女急道:“你……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丢下去。”
环儿吃吃的笑了,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自己把他叫上来吧。”她果真把头缩了回去,不再做声。
白玉京笑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少女羞红的脸,弯弯的睫毛,低垂的眼帘。
他的衣服才刚换过,光鲜亮丽,昨夜才洗的澡,不但不臭,还有些清香,这样总不会唐突佳人。所以他打算不让那害羞的少女为难,出声道:“在下旅途劳累,可否厚颜搭个便车?”
车厢地传来一声低低的“嗯”,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可有时一个女孩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比用嘴说出的话更为迷人。。
白玉京心跳不由快了几分,踏上那高高的马车。
宽敞舒适的车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铺着柔软的毯子,点缀着淡雅的花草。中间一张矮桌,矮桌上又有水果点心,看来车子的主人不但讲究,还很会享受。
而白玉京现在正在打量对面的主人。
流云长发只是简单的挽个发髻,上边还戴着一朵春游时摘下的野花,一身轻罗春衫将少女胴体衬得柔美动人。粉面微红,不着胭脂,却胜着胭脂。
她偷偷看了一眼,见白玉京正含笑看着自己,又低下头,咬着嘴唇道:“你真不是个好人。”
白玉京道:“哦?那为何你还要等我?”
她道:“谁说我在等你。”
她当然是在等白玉京。
马车缓缓启动,窗外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白玉京微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道:“第一次见面你就要问女孩子的名字么?”
白玉京道:“我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他的目光灼灼,想将女孩的心给看透。
女孩白了她一眼,嫣然道:“想不到你的嘴这么甜。”
白玉京微笑不语,只是看着她。
女孩垂下头,恼道:“你说话呀!”
白玉京道:“你要我说什么?”
女孩又抬起头看他,道:“你是一个人出来的么?”
白玉京道:“不错。”
女孩眼睛一亮,又问道:“难道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白玉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
女孩又白了他一眼,道:“你的家远不远?”
白玉京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就像此时天上的白云,遥远、难懂,他淡淡道:“我没有家。”
女孩一呆,道:“你既没有家,那么想来你也没有钱了?”
白玉京笑了,道:“不错。”
女孩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寒声道:“环儿,送客!”
环儿立时抓住白玉京的手腕,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女孩子手劲这么大。
白玉京强笑道:“姑娘不必如此绝情吧?”
女孩俏脸含煞,怒道:“想不到老娘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竟拉上你这么个穷光蛋,把他给我丢下去!”
她这后半句话自然是对环儿说的,环儿应了一声,当即将白玉京从窗口掷了出去。
白玉京凌空翻身,站在地上,看见环儿远远的对自己呸了一声。马车立时快了起来,抛下白玉京径直远去。
他真是哭笑不得,短短几刻钟,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人赶了下来。
还好自己的马没跟丢,不然真要走到青阳县去么?
白玉京苦笑,看来那两位姑奶奶将自己当成了肥羊,想骗上车去痛宰一顿,没想这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小子!真是难为她们演了那么久的戏,什么也没捞着。
看那马车如此豪华,这人应该是挑的富家公子下手。白玉京鲜衣怒马,悠哉游哉,连包袱都没有,落在那人眼里自然当成了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可惜了。
白玉京摇了摇头,但一想到那女强盗恼羞成怒的模样又不禁笑了出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被人骗了还笑得出来。”
一道人影忽的出现在白玉京面前,矮矮瘦瘦,还背着个包袱。正是之前盗走包袱的小乞儿。
白玉京笑道:“为什么不能?”
小乞儿道:“你难道不生气?”
白玉京又笑了:“我又没什么损失,为什么要生气?”
小乞儿嘻嘻笑道:“不错不错,生气的该是她们。”
一条黄狗从远处跑了过来,围着两人转来转去。见了黄狗,白玉京明白过来,这小乞儿早已知道那马车上的人是骗子强盗才偷走自己的包袱,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身无分文。
却不想白玉京这样的人,背着包袱更煞了他潇洒俊逸的气质,这下倒是帮了倒忙。
但他心里还是感激的,当下抱了抱拳道:“多谢小兄弟好意。”
小乞儿刮了刮鼻子,道:“你总算是个明白人。”
白玉京哈哈大笑,接过包袱道:“你既是侠盗,那店家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说到店家,小乞儿脸上浮现出敬佩之色,却又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有关系?”
白玉京道:“那店家给那些大汉舀酒时将酒壶装得极满,还撒了许多出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若是卖酒的都像他这般,岂不是要亏大本?况且有人在他店里偷东西,他既不问也不管,将来传出去他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看来,他不是你师傅,便是你亲人了。”
小乞儿听了,不由呆住,半天才大声道:“我算是服了你,你和我爷爷一样聪明!”
白玉京笑道:“我是比不上老人家的,毕竟他是前辈。”
小乞儿点点头道:“那也是。”
想不到这小乞儿倒是直率得可爱,几句话就能让他佩服起来。
他又道:“既然包袱还给你,我也要回去了,不然爷爷又要骂我。”他说走就走,翻身骑上黄狗,挥手道:“再见!”
白玉京目送他离开,不想自己又看走了眼,那瘦得可怜的黄狗,载着小乞儿竟奔跑如风,一会的功夫便已消失在视线内,倒是厉害得很。
白玉京摇摇头,上了马,向前驰去。
小乞儿骑着黄狗,走到半路,忽然一拍脑袋失声道:“坏了!我怎么就忘记告诉他那黑山去不得呢?”他立马叫停黄犬,转身回方才遇见白玉京的地方,但白玉京早已不见踪影。
他踟蹰半天,又不敢追去,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那王八蛋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只能回去找爷爷了!”
他又回身,一人一狗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再说白玉京一路飞驰,已进了黑山之中,林中大道阴阴凉凉,落叶纷纷,四周都是笔直的参天大树。
他不禁有些心急,按他推测那食心魔在黑山的另一边被人发现,离这里起码还有五六里的路程,若不出意外,自己在黄昏前便可出黑山,希望那食心魔不要出来的太早。
但怕什么来什么。白玉京已经瞧见路边杂草被马车压出的凌乱痕迹,他勒马停下,隐隐约约可见斜坡下马车的影子。
这马车不知为何冲下了斜坡。
白玉京犹豫,不知该不该走人。但他却迈不开腿,明知被食心魔掳掠过的人,活命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或许还能救下谁呢?
他当即下了马,将宝剑握在手中向马车走去。
“是她们!”
这马车富丽堂皇,不正是之前的女强盗?
白玉京快步来到马车前,只见马车的车厢完好如初,而拉车的骏马肚子下却被人掏出一个大洞,内脏鲜血齐流,难怪马车会在这里,原来是被发狂的马匹拉来的。
赶车的车夫双手仍握着缰绳,张口瞠目,面上恐惧之色犹在,胸前心口处一个大洞,心脏果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早已流干的鲜血。
白玉京打开车厢,目中露出不忍之色。他实在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怎会有人忍心对如此美丽的少女痛下杀手?
纵然之前她们欺骗了自己,但分别之前,仍是活生生的美丽少女,此刻却已成为冰冷的尸体。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娇声笑语已变成红粉骷髅。
白玉京替她们合上双眼,转身出了车厢。
血滴从马车缝中流下,“啪嗒”,“啪嗒”,一声又一声,在这寂静的林中如此突兀。
白玉京忽然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前辈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他的声音回荡在林中,久久无人应答。
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又过了很久,他身后马车上才传来声响,一人忽然站在车顶上,这人尖耳猴腮,三角眼,塌鼻梁,一张嘴几乎裂到耳根去,身材又瘦又矮,四肢细长,宛如一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