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丑道:“我前两年行商时承蒙一位高人相救,今日来的这两位便是那高人的后人。”
他朝白玉京看了一眼,笑道:“其中一位还是位大美人,只怕你见了也要动心的。”
白玉京笑道:“哦?能让曹大哥如此推崇的人想必不会太差,小弟倒想见识见识,就是不知会不会唐突美人。”
曹子丑笑道:“有什么唐突的,都是我的客人,相互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两人走进客厅。
客厅里早已坐有两人,一男一女,衣着华丽,看来并非常人。
曹子丑一进去便赔礼道:“在下旧友来访,有所怠慢,请二位恕罪!”
那女子笑道:“是小女子冒昧来访,扰了曹大哥兴致,该是我赔罪才是。”
这女子讲的话温文有礼,声音动听,带着一股柔媚之感,酥人心神,不过似乎很是年轻,甚至可能比白玉京还要小。
曹子丑道:“小公主见外了,请容在下给二位引荐一下,这位白玉京白公子,这位张天一张公子,都是年轻俊杰,希望二位能多亲近亲近。”
没想那女子听到白玉京三个字面色大变,立时站起来,一字一字道:“白、玉、京!”
白玉京才刚跨进厅门,抬头便望见一张虽然妩媚动人却满是怒容的俏脸,而且这双眼睛、这个神情,如此熟悉。
他再听到“小公主”三个字,脑海里立刻想起小城、酒楼、街道、招魂铃。
温黛儿。
曹子丑不知这其中缘由,正奇怪为何小公主会突然发怒,再看到白玉京脸上惊讶的神情,暗暗想到:“这两人该不会是对冤家?”
白玉京却在想:“为什么高进不在这里?当年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会打碎招魂铃的,为什么这黑锅得我来背?”
他勉强扬起笑脸,正准备说些客套话,却见温黛儿柳眉微扬,玉手一伸,那条漆黑如墨的长鞭已在手中,朝白玉京当头呼来。
白玉京身影一晃,退到一丈外。
“噼啪”一声大响,青石地板被鞭影砸出一道深沟,碎石四溅。
白玉京苦笑道:“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就算有过节也不用上来就开打吧?”
温黛儿冷哼:“要本公主不跟你计较也行,跪下来,自废双手,这件事就算过了。”
张天一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毫无担忧之意。
倒是曹子丑听见温黛儿说话这般毒辣,微觉不满,眉头微皱,但两边都是他的恩人,帮谁都不是,只好闭口不言。
倒不是他天性凉薄,而是他相信白玉京能处理这些事。
白玉京道:“姑娘未免太狠毒了些,这样子恐怕少有人敢上门提亲,我倒是有一位好朋友,对姑娘倾慕已久,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温黛儿又是一鞭抽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少有动气,但一看见白玉京,自己的情绪便难以控制,只想狠狠将他揍一顿,出出心中的恶气。
白玉京轻飘飘的避开,笑吟吟的看着她。
温黛儿哼了一声,收回长鞭,冷声道:“左护法何在?”
一直站在远处默不作声的男子这时才走上来,微微躬身道:“属下在。”
若不是温黛儿呼唤他,旁人几乎难以察觉这人的存在。只见他满头白发如雪,不挽不束,面容俊朗,两耳稍尖,异于常人。双眼不知为何以黑布蒙住,竟目不能视。他年纪约莫四十左右,身高七尺有余,风度翩翩,不卑不亢,一举一动无不散发成熟男子的知性稳重,却又带着王公子弟的优雅风度。
几乎就是另一个温如玉。
温黛儿鞭梢指着白玉京,道:“给本公主杀了他。”
左护法虽然看不见,但他仍知道温黛儿说的是白玉京,面朝白玉京“看”了一眼。
他沉默一会道:“恕属下难从命。”
温黛儿瞪眼道:“你敢不听我的话?小心我回去跟爹爹告状!”
左护法仍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缓缓道:“教主临行前嘱咐属下,不能让公主胡作非为。”
他朝白玉京微微偏头,又有意无意的朝张天一凝眉,道:“这二位公子乃是人中之龙,属下以一敌二,难能取胜,更何况在鼠王的府上,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张天一忽然道:“这位可是昔日鬼道左派护法‘雪狐’前辈?”
雪狐面容掠过一丝怅然之色道:“张公子见多识广,在下确是雪狐。”
原来一开始他已听出这就是张天一,他也承认自己就是雪狐。
温黛儿虽有不满,但也不敢违抗温如玉的话,只能恶狠狠的瞪了白玉京一眼,道:“我迟早要你好看。”
白玉京轻轻咳了两声,抬头望天,不去理会。
雪狐道:“此间事已了,我们还是少生事端为好。”
温黛儿冷哼一声道:“好!今天就听你的,我们走。”
她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跟曹子丑打,看来是真的生气。走过白玉京身旁时更是故意用力跺脚,直将地板跺碎了几块。
雪狐歉然朝曹子丑道:“公主脾气如此,希望鼠王不要怪罪,在下告辞。”
曹子丑虽然对温黛儿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轻视两人,见雪狐向他告罪,忙道:“前辈言重,是在下招待不周,请前辈勿怪。”
雪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他走过白玉京身边时,破有深意的顿了顿身子。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并不长,只一刹那。这一刹那,白玉京袖袍无风自起,雪狐银丝飘动。大厅中灵压忽然凝重如沼泽,烛火熄灭,压得人透不过气,就连光线都为之一暗。
房屋微颤,栋梁灰尘簌簌直落,所有的东西都在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颤动,令人感到压抑。
白玉京仍是面带笑容,双眼却精光闪动。
雪狐面容被银丝遮挡,看不清神情,拢在袖中的左手有意无意拂过白玉京腰间。
白玉京抬起左手,轻拍落在之前等在门前时飘落在身上的一两片雪花。
两人交错而过。
雪狐大步走出大厅,与温黛儿消失在门外。
白玉京拍衣服的手放下。
烛火复燃,光线复明,空气又开始流通,场景豁然开朗。
白玉京忽然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颇为疲惫。
方才雪狐的左手朝他拂动时,天地的灵压如江海般朝他周身压来,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葬身于强大的灵压之下。
还好白玉京反应敏捷,应变机智,看出一处破绽,才能出手破解。
这简简单单的一拂一拍之间,已是两个绝顶高手之间的一次交手。
张天一自然看出来了,他问道:“如何?”
白玉京叹道:“不愧是威名显赫的‘鬼眼雪狐’。随意一招便令人难以抵挡,实在难想象若他全力以赴会是何等威势。”
张天一道:“能坐上鬼道护法的位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白玉京道:“我却想见识一下他的鬼眼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么厉害。”
张天一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想。”
白玉京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不会那般不自量力的。”
张天一叹道:“若是你的鬼气……”
白玉京道:“顺其自然吧。”
张天一笑道:“好吧,不过若是你能找到一把好剑,也能与之一战。”
一旁曹子丑道:“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我怎么觉得刚才好像地震了一样?”
他修为较三人来说低了几个层次,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交锋,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玉京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遇见雪狐前辈,心情有些激动罢了,这才跟师兄探讨了一番。”
曹子丑并无疑心,他哪里知道雪狐暗中对白玉京出手,只当是天气原因罢了。
他笑道:“迎来送往,你们才来,他们就走了,这样也好,免得我照顾你们又冷落了他们。”他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应付人呀,我是真不在行。”
白玉京与张天一相视一笑,对曹子丑的直率坦白倒是佩服。
街道上,温黛儿站在街旁,目光看向空中飞舞的雪花。
雪狐出来的较晚,一会才走到她身旁。
“如何?”温黛儿问道。
雪狐道:“很强。”
温黛儿有些惊讶,能让雪狐认可的人,绝不简单。厅中她挥出的两鞭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看不出白玉京的深浅。
但雪狐说的话便有分量了。
温黛儿冷笑道:“厉害又如何?他最好不要去秘境,最好不要遇见本小姐。”
雪狐默然无言,脸上却有担忧之色。
三人坐了下来,曹子丑温起酒,道:“这次来你要打听什么?最近下面的兄弟们倒是有不少小道消息,说不定老哥能帮上你。”
白玉京道:“那位温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曹子丑笑道:“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
白玉京苦笑道:“不敢高攀,我还想多活几年。”
曹子丑哈哈大笑,而后顿住笑声,沉吟道:“他们问我有没有听说过附近有神魂残缺之人,还跟我打听青阳城、东南那片地域的事情,无非是有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白玉京与张天一又是相视一眼,神魂残缺之人,那不是与之前的事有交集了吗?
白玉京问道:“你如何回答?”
曹子丑道:“手下弟兄并没有听说过谁是神魂残缺之人,青阳城最近的大事,不过两三件而已。”
他接着道:“一件是一个陌生乞丐在雀楼赢了龙老三,另一件就是墨九星忽然来到青阳城,剩下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白玉京连忙道:“大哥知道关于墨九星的事?你可知道他从青阳城中出去后到哪里去了?”
曹子丑神情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他道:“还有一件事,虽不是青阳城里发生的,却和墨九星有关。”
他轻啜一口美酒,才缓缓道:“那日墨九星初到青阳城,我并不知道那马车里的是墨九星,是后来兄弟们告诉我才知道的。墨九星出城后,有弟兄看见他的马车往东南方向去了,兄弟们看见如此豪华的马车,自然会多加注意,没想一跟下去,竟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白玉京两人见他面色凝重起来,便知事情不简单,没有开口打断,静静等他说下去。
曹子丑又喝了一口酒,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们的兄弟跟着盯梢的足有十三人,这十三人都是跟踪的好手,虽然修为不高,但隐匿追踪的本事却是首屈一指,没想到跟着那马车的竟然有一个高手,眨眼间就将十三个兄弟尽数杀了。”
“好在那马车上留下了追踪用的独门迷香,我再带兄弟们追查下去时,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声音微微颤抖,目光已有惧意,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白玉京问道:“是什么?”
曹子丑道:“死人,七十二个死人。全部被人一剑刺穿喉咙,浑身血液尽失,一滴不剩!”
他又回忆起那天中午,他带着十几个兄弟跟着迷香走下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杀了自家十三个兄弟,没想到在半路转过一座山腰时,便看见一堆尸体拦在路中。
苍白如纸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紧紧的包裹着骨头。深陷下去的眼眶,因为恐惧而大张的嘴巴,来不及催动的法宝,无不在诉说临死前看到的可怕之事。
七十二具被吸干血肉的尸体,拦住曹子丑的脚步。
曹子丑从地上散落的法宝兵器,认出不少威震一方的人物,其中不乏位居高位的一派之主,但现在已经化为枯骨,无力回天。
这是警告,警告那些有心之人别再追下去。
于是曹子丑很干脆的打道回府,他不能再拿兄弟们的生命去赌。
跟踪墨九星马车的人并不只有曹子丑,还有很多人,但他们都死了,死在去往东南方向的路上。
墨九星去往东南,那忽然出现的光柱与他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