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撑。”仁得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三人从小巷里的饭馆走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各家商户已经在门口挂上了灯笼。街上的行人并没有比白天减少,依旧是熙熙攘攘的景象。上城的街市,多是身着华服的红男绿女,看得人眼花缭乱。
仁得突然感到,在这座城市里,穷苦和忧愁就像水一样,只会聚集在地势低的地方。在高处,充满了光,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不会有人把一个来历不明的瞎子当成生活的希望,更不会有人拿河泥和脚皮搓成的“神药”当作救命稻草。
而且他们天天都有肉吃。
贤希看着怅然若失的仁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拍拍他的肩。
“你们看那个人,样子好怪啊。”长梅看着街对面,忽然说道。
少年们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耷拉着头,默默向前走着。
繁忙的街市上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步伐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诡异。就好像把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放进了这具成年人的躯壳里一样。
他的手腕、膝盖、脚踝等各处的关节时而显得有些僵硬,时而又扭成奇怪的角度。
贤希看着那个怪人,心底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恶寒,并且不由自主地向全身渐渐扩散开来。
“离那个人远一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低声对长梅和仁得说。
说话间,怪人突然在一座巡防岗楼前停下来,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无神的面孔。
贤希发现那人的双眼是一片纯黑,没有眼白。
怪人一挥手,向岗楼门口扔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
“轰!”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岗楼淹没在一片黑烟和火光之中。碎石木屑四处乱飞。两个站岗的巡丁被震翻在地。
街上的路人惊叫着四散躲开。
仁得他们三人也吓得目瞪口呆,被人流推搡着往后退去。
不知从哪里,冲出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精壮巡丁,似乎早有准备,将那怪人团团围住。
怪人见状,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向面前的巡丁冲过去。
五六根齐眉棍从各个方向一齐刺出,转眼将便将怪人的四肢死死架住,使他动弹不得。
“拿了!”领头的人对巡丁们厉声下令。
贤希远远看去,那领头的人一脸铁青,正是那天带人搜查青萍堂的宋捕头。
两个巡丁拿了绳索就往怪人身上套。
没想到,怪异的一幕发生了。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怪人的手肘及膝盖已被木棍牢牢锁死,本该无法活动。但突然听得“咔嚓咔嚓”几下,似乎是筋肉断裂之声。他的肘关节和膝关节竟然反向扭转过来。
周围的巡丁都吓得僵在了原地。趁此机会,怪人像蛇一样挣脱了木棍结成的枷锁,纵身一跃,野兽般地四肢着地,弓起背趴在路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众巡丁。
“愣着干什么?别让他跑了!”宋捕头大喊道。
十几个巡丁回过神来,发一声喊,纷纷高举齐眉棍一拥而上。
那怪人又发出一声低吼,调头一蹿,便冲出了包围圈,直向仁得他们所站的方向冲来。
三人大惊失色。贤希一个闪身,跳到数尺之外,当他回头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仁得大概是被吓傻了,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张开双手挡在面前。长梅拉着这个呆子的胳膊,想把他拖走。而怪人已经快要扑到仁得脸上了。
“嗵!”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怪人定在了半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很快又重重摔到地上。
巡丁们从后面追了上来。一阵乱棍随即落下,如雨点一般打在怪人周身各处,不时听见骨折的“咔嚓”声。
“住手!留活口!”宋捕头抬手叫道。
巡丁们收了齐眉棍,小心接近像尸体一样挺在地上的怪人,发现他早已昏迷过去,但所幸气息还在。
“这妖人定是前几日摧毁知州署大门的狂徒!速速带回捕役房!”宋捕头站在街心大声宣布。
惊魂未定的路人们远远围观着这一幕,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贤希看着巡丁们将怪人拖走,脑子里冒出了很多问题。
而仁得还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得娃儿,你没事吧?”长梅上下检视着仁得身上,发现他毫发无损,只是脑子还一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变成了木头似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贤希对仁得问道。
仁得仿佛刚刚从梦里醒过来,喘着气说:“我……我也不知道。”
“那个人刚才明明应该撞到你身上了。”贤希说,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仁得一遍。
“是啊,我都快吓死了。”仁得捂着胸口说道,声音都在发抖,“就拿手挡了一下,结果他就摔到地上了。可我感觉一点都没碰到他。”
仁得说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仿佛还处于梦游一般。
贤希想起今天课上柯大叔讲过的内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很有可能,他们三个人里面,其实只有自己还没有被神祇所拣选。仁得可能和长梅一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某个神的青睐了。
不然,这种绝处逢生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正在冥思苦想时,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瞟,发现在不远处街边的一处巷口,站着一个身影。
是青萍堂二爷常群。
常二爷还像平时一样,穿着那件粗布长袍,只是神色显得十分疲惫,眼神涣散,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他正想打声招呼,却看见二爷侧身一闪,消失在小巷的黑影里了。
贤希隐隐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因为二爷反常的样子,还是因为刚才那个怪人。他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
夜空中,金阁星又垂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