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姐姐何时回来?”
“这说不准,看姑娘心情,少则几日,多则一月半载亦有可能!”
葛婶心中感叹,姑娘对酒馆还是费了很多心思的,若非真心喜欢,怎会如此。要不是有血海深仇,也许姑娘便可无忧无虑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即使远游亦不必背负如此沉重心情。
不过也奇怪,昨夜到现在已过半日之久,那相府至今未有动静,不知会否有其他变故。姑娘应该已过越县了吧!
“葛婶……葛婶!你在想什么呢?”
见妇人怔愣在那里,手中握的草根也顺势滑落地上,文妍蹲下拾起草根,扔进一旁的竹框中。
“今日来是想讨教花种养培过程需要注意些什么,婉娘姐姐不在,就请葛婶您指点一二吧!”
葛婶似乎有些心不在蔫:“葛婶,你哪里不舒服吗?”文妍担心问道。
“哦,没,没事,……养护的话,只需根据种子的特性便可,来,我仔细和你们说说。”葛婶掸去手上的泥土,拉着二人一株株仔细嘱咐起来。
足足讲了两刻钟后,才告一段落。耽误了葛婶不少时间,文妍有些过意不去,这才姗姗的告了辞。
此刻回去尚早,文妍正和晶兰商量着是否逛一逛街市。刚走至街口,只见晶兰突然一愣,双眼直视着前面距离二丈远的一处摊位前。
文妍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用手在晶兰眼前刚晃了一下,便被她拨开。
“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突然心急火燎的丢下一句话,人便跑了出去。
“哎?~”
想追上去的时候,人影已消失在繁乱的人海里了。
文妍只得在街边独自踌躇,是自己回去好呢,还是听她的在这里等好!
晶兰朝先前看的那个方向快速奔去,艰难的避开一个个遮挡的路人终于到了摊位前,可哪还有人影在。
她明明看到了,共事三载有余,绝不会认错,那人一定是晶沅。
自那日小姐落崖,便与晶沅走散,拜托逸王帮忙寻过,却始终未有音信,即使落难,相信这般搜查定能找到尸体,即然未寻到尸体,她坚信晶沅一定还活着。
若晶沅回到城中生活,此刻会住在哪里呢?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为何不来寻她们。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着,晶兰已走回到文妍等待的地方。
“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边唤边抬头,却未得到回音。
“咦?~小姐……小姐……”
这地方哪还有小姐的影子,慌忙四下寻找,寻了半刻多钟,才在不远处的一个手工艺品摊位前发现了文妍的身影,她手中正在把玩着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小水车模具。
“晶兰,快看,这些东西都好别致。”
发现晶兰寻了回来,她转身还未及询问,便被晶兰先埋怨起来。
“吓死我了,小姐,都叫你别乱跑了。”
“我可没乱跑!倒是你,刚才跑去哪儿?”
“见到个熟人,但未能寻到。”晶兰有些失落。“小姐,那个人你也应该认得,不过现在……”
话到嘴边未说下去,转而催促道:“还是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待二人从眼前走过,渐行渐远后,拐角处浅橙色仕女裙妆扮的女子才悄悄走了出来。
她面色凝重的盯着文妍二人背影驻足片刻后,才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开。
“小姐,晶兰,千万莫怪晶沅无情,如今文府已不复存在,我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他对我很好,我要留在他身边。”女子口中喃喃自语着,却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随即消失在东侧巷子里。
秋枫、落叶、寂寥……
今日亦无笛音绕耳……
“小姐,还是早些进屋吧!”
晶兰为院中久坐的文妍披上斗篷。
天空西侧的晨光已渐渐暗去,深蓝色的幕布下一轮圆月缓缓升起,睢这月亮圆的程度,文妍不禁问道:“快十五了吧!”
晶兰扳着手指算了算:“咦!好快!明日便是十五了!”
“月圆人团圆……”
见她突如其来这般伤感晶兰竟不知该作何答。
“该吃汤圆了……”
然而文妍话锋一转,险些让晶兰磕到牙齿。
仔细想来,以前老爷甚是疼爱小姐,每月的十五都会命厨房做各式可爱的汤圆,且有多种颜色。
想来,小姐还是很喜爱这种甜点的。
“晶兰明日就去买些糯米粉来给小姐做汤圆。”
此时,远在黎县的防护堤前,一男子站在高高的堤坝上,仰头望着这一轮明亮的圆月,心中亦泛起了无限思念……
“在这里装深情,可无人替尔兴叹!”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翊迁回头,迎面走来的是一脸嫌隙,带些酒气的容桀。他步伐虚浮,上身随着步子沉重的左摇右摆,显然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翊迁睨了他一眼,未屑搭理,继续抬头欣赏月色。
容桀却一屁股直接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
在这宁静的夜空下,翊迁耳边再次传来带着无比酸意及怨怼的靡靡之声。
“你我心知肚明,你压根没有打心底里尊崇过我父亲,即使儿时张口闭口唤他父相,却未真正顺服过他。”
“何以此说?”翊迁心中一惊,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假意诘问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表面上顺从,却从未按他说的去做。就~就比如那次……”他朝嘴里狠灌了一口酒:“那次初到御花园,我父亲让你带着我去游览一番,结果你将我带到僻静处,见四下无人,便说要玩捉迷藏,将我独自留在了那儿,却带着文妍到别处玩去了。……哼!曾经那么好有什么用,现在你也得不到了……”
容桀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如同梦呓般在那里喋喋不休。
翊迁不再听他胡言,轻身一跃跳下大坝,向营帐方向走去。口中却如自语般喃喃说道:“我的,我会用生命守护,而你,才是那个痴心妄想的!”
身后依旧传来容桀忽高忽低的酒语,远远的飘散在了风中。
容桀坐在坝边,夜风吹得他酒气上移,脑袋变得更沉重了。
他恍忽间似乎回到了那日父亲带他第一次进宫的日子。
还未走进去,便老远就听见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放眼望去,院中两个女孩如蝴蝶般翩然嬉闹着。
容桀很想跑过去,却碍于父亲在旁,不敢造次。
直到父亲带着他走到皇上和文太尉面前后,按照父亲的要求乖巧的行了礼喊了人,皇上还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些他都不记得了。而后因为大人们要讨论正事,便吩咐他去一旁和小伙伴玩。
他怯怯的上前,走到两个陌生女孩面前:“你好,我叫容桀,你们叫什么名字。”
“你猜!呵呵!呵呵!”
年龄稍长的那个女孩说完牵着年幼的女孩转身跑到稍远的地方继续嬉闹去了。
他欲追去,见皇后娘娘带着十岁的因翊迁走了过来:“迁儿,这是你的桀表哥,以后由他陪你一同读书,你和他熟络熟络!”
“对!迁儿,你桀表哥初来,带他四处逛逛去。”
容相一旁说道。
翊迁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看了容桀一眼,便转身向花园走去,容桀领会的跟了过去。
花园中嬉闹的两个女孩见到翊迁,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欢快的迎了上来。这让容桀心中顿生羡慕之情。
再一看,因翊迁先前脸上木纳的表情瞬间变得和煦。
翊迁半蹲下身子轻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脑袋,仅三岁半的玉荨公主撒娇似的拉着他的手:“六哥哥,陪荨儿玩。”
“对呀对呀!妍儿想到个更好玩的游戏,迁哥哥和我们来这边玩儿!”
站在一旁的容桀就如空气一样被三人完全忽视,他怔怔的怵在原地,莫名的孤独感从脚底凉凉的升起,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只得看着他们的身影越跑越远……
回到营帐内,翊迁御下外袍揉了揉眉心。
应付洪灾的问题已够棘手了,竟还弄了个容桀这样的货色过来。翊迁这几日除了忙于治洪,剩余不多的休息时间都尽量避着他,未想今日却让他遇见了。这么多年来,每次见到他,说的无非就是这些有的没的,文妍在的时候,他总说有朝一日要将人抢走,事发后,这家伙却一发不可收拾的将错都怪到他身上,翊迁当然是不会在意他怪不怪他,只是每每见到此人都觉心烦。
他揉了揉手腕上的绳编,细细的绳上交织着红黄两色,那黄色原本该是翠绿的,如今却已干枯变了色。
“迁哥哥,闭上眼睛,手伸出来!”
“干嘛?”
“送你样东西。”
待他睁开眼时,这根两色的手绳便静静躺在他手掌心中。
“好看吗?这是用艾草叶和红丝线编的。”
女孩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凑到他面前,一脸真挚的问着。
他假意嫌弃的别过头去。
“哎呀,迁哥哥,这个可以防虫,人家编了好久的,你快点戴上。”
女孩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的手就硬将绳编替他绑上。
他嘴角偷笑的别着头,不动声色的任凭女孩在他手上胡乱绑了一通。
绑完后女孩才心满意足的安心坐到一旁草地上:“晶兰说,在她们家乡,女子送给男子这样的两色编,便是将自己的心送给了他,所以迁哥哥,以后你是我的了。”
女孩嘴角噙着笑意,幸福的迎着阳光,精致的侧脸被光照耀得璀璨而明亮。
“不对!”突然他幽幽的说道……
“什么不对?”女孩紧张……
“你把心送给了我,应该你是我的才对。”
回忆到此,翊迁不禁嘴角也噙起了一抹笑。
“王爷,孔大人求见!”
帐外传来因义的大声通报。
闻声,翊迁迅速将腕上编绳向内推了推了,收入宽大的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