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幻变,意气风发的自己,正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着,旁边跟着妹妹和霍病虎等人,然后遇见了一个透着诡异的老妪,向自己兜售古怪诡异的宝石,欧阳余晖看着身着白衣的自己将唯一一颗鲜红如血的、有如活物的知命之眼握在手中,心中顿时想起夜泉和恶来都提起过这名为知命之眼的宝石。
“此物名知命之眼,不知自何处来,不在凡尘生,得之,天下可得。”老妪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场景又再变化,欧阳余晖看着身着白衣的自己顺着无形的阶梯一步步朝那远在天边的宫殿走去,每一步都斩杀无数的敌人,身上白袍渐渐被染红,突然身着白衣的自己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苟延残喘、已成废人的欧阳余晖。
“你还愣着干什么?”白衣欧阳余晖皱眉道,手中问心刀一指天边,“那岂非你苦苦追求的梦想?”
欧阳余晖强撑着病体残躯,颤颤巍巍地往前踏了一小步,却骤然发觉脚下满是沾染血污的尸体,有明仁堂刺客的也有敌人的,抬眼四望,周围全是尸山血海。
“一将功成万骨枯。”已经走到半空中的白衣欧阳余晖对留在原地的自己冷冷道,“为了一直所追求的掌握自己命运,牺牲是必须的。”说话间,那条通往天边的无形阶梯现出真面目,竟是无尽的死尸枯骨,身着白衣的欧阳余晖就是踏着这无尽的死人一步步往上向那天边的宫殿前进。
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经被割断的舌头却让他对着高高在上的自己说不出话来,欧阳余晖看着那高站在半空中的自己一转身,袍摆一甩就继续往上攀登而去,颤抖着伸出手,却见身穿着白袍的自己只可仰望而遥不可及。
景象一变,适才的尸山血海垒成的阶梯消失不见,黑白无光的世界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天边的宫殿也随之不见。欧阳余晖陡然觉得心中一阵失落沮丧,却只见面前马车厢连通前面车夫位置的活页门无声地被打开,欧阳余晖一眼便看见前方不远处,身着雪白战袍英武潇洒的自己骑着高头大马,马上的欧阳余晖回头瞥了一眼马车中的欧阳余晖,淡淡地说了句:“走罢。”说着便拍马远处奔去。
倚着花殇剑勉强站起的欧阳余晖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竟摇晃着跨过活页门,在车夫位置坐下,手中颤抖着握起了缰绳拿起细杆马鞭,看着前方策马奔腾的自己,眼光无比灼热。
似乎身体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欧阳余晖手中细杆马鞭不轻不重地抽打在马臀上,另一手一抖握着的缰绳,原本正在悠然自得啃着草的马儿感觉到身后突然的鞭打,颇有些受惊地四蹄刨地,往前奔去。
霍病虎和曾凉莹正在向几个明仁堂中的头目阐述欧阳余晖伤势的真相,当霍病虎告知他们欧阳余晖的伤势兴许会好转,但以后却再也不能习武,行止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无碍,“欧阳他,以后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是个弱书生了。”霍病虎尽可能平静地说着,可是声音中却不可抑制地带着落寞。
“纵使堂主日后不能亲自带领我们作战,也还能运筹帷幄。”一个头目沉声应道,“只要有堂主和凉莹姑娘的谋算,加上首座你的武功,明仁堂仍然大有可为!”
一旁几个头目皆都附和,同意这番话。
霍病虎正在犹豫,他不忍心抛下如此惨淡局面的明仁堂和欧阳余晖,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应再为别人活着,欧阳余晖也说过,人的命运应该是由自己掌握。
“马惊了!”不远处传来惊呼,霍病虎回头一看,欧阳余晖所在的马车正在飞快地向远方驶去,他暗叫一声不好,飞奔了两步,翻身跃上马背,一巴掌拍在马臀上,“驾!”骑着马朝马车远去的方向追去。
曾凉莹急声喝道:“明仁堂所属!立即开拔!”当下众人一阵动作,弃了锅灶等物事,数十骑率先追向马车驶去的方向,其余众人也是急急地向前奔去,“那方向过去数十里外就有魏军巡逻,千万别让堂主再出什么事啊……”曾凉莹策马狂奔着喃喃道,心中满是焦急。
李云瑞正好自另一边提了水回来,见此异变一问旁边拔腿就跑的弟兄,得知是堂主的马车惊了马,如今往远处去了,李云瑞当即施展开轻功,也向马车远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欧阳余晖赶着马车,感觉到风不停地扑面而来,又与自己擦肩而过,心中涌起了久违的愉悦,有多久没有如此风驰电掣了?每日只是躺坐在马车中,完全就是一个废人的自己终究还是能在这青空下策马狂奔的。
带着满心的狂喜,欧阳余晖不停地追赶着始终就在前方不远处奔驰着的自己,那抹在马背上起伏的雪白,那个曾经的自己,就像是上天派来指引自己的使者一般,抬眼看向天际,远处天边那宫殿隐约可见。
霍病虎在后面疯狂地踢打马儿,俯下上身紧贴着马背,飞快地追向前方。“怎么可能?”霍病虎此时远远地已经透过马车车厢隐约看见了欧阳余晖瘦弱的身影,他正站在车夫的位置上,握着缰绳,“以他的体力能坐起来就已经很勉强了,怎么…?”
欧阳余晖却看见前方的自己骑着马越行越远,自己渐渐跟不上了,不由张嘴大叫,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伸出手去,却鞭长莫及无济于事。
身边的景象又变化了,欧阳余晖看见自己坐在简陋木桌前,桌上摆着可怜兮兮的一碗菜汤和几个泛黄发硬的馍,自己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还带着个童儿,是李云瑞和曾凉莹。“叫伯伯好。”曾凉莹牵着那童儿上前,逗弄那只有三两岁的男童道,那男童乖巧地朝欧阳余晖叫了声伯伯。
曾凉莹看着欧阳余晖道:“你又走神了?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然后在欧阳余晖身边坐下叹道:“回想起来,那时发生的一切确实像在做梦一般。”李云瑞在一旁端起汤碗,手握汤勺去舀,口中说道:“终究已经过去,到如今一切都只是回忆罢了,以前熟悉的旧人如今也见不到了。”手里舀出一勺汤递向欧阳余晖,李云瑞轻叹道:“也不知他如今在何方,恐怕依旧只懂得挥舞棍棒。”
“原来只是梦么……”欧阳余晖心中酸涩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家徒四壁的破旧房子,看着带着孩子的李云瑞和曾凉莹两夫妇,看着李云瑞递到自己嘴边的这一勺汤,正要下意识地张嘴去喝,却看见汤勺里浮现出一样物事,转眼间占据了自己整个视野。
那是一颗殷红如血,形如人眼的诡异宝石。
霍病虎看着远远的前面马车车轮轧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子儿上,整驾马车一颠,便看见欧阳余晖被颠得高高飞起,瘦弱的身子在半空中张开双臂,如张翅飞翔的鸟儿般。“欧阳!”霍病虎焦急地大喊,却终究离得远了,只能看着高高飞起的欧阳余晖又向地面坠落。
欧阳余晖坠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余势不减往一旁滚去,恰巧此处是个草坡,欧阳余晖便顺着草坡往下滚去,青草纷飞,草汁染得他身上绷带都带上了青色的斑点。转眼间便滚到了坡下,滚进了流经草坡底下的浅浅溪流中。
艰难地坐起身来,欧阳余晖一抬右臂,却发现右肘关节已经摔断了,右前臂如烂木头一般晃荡着,“哈哈哈哈……”欧阳余晖在齐踝深的溪水中坐着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和悲戚,“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着,欧阳余晖却将脖子往一旁突出水面尖锐的断木茬子搁去,想要了结自己,尖锐的木头茬子刺穿了他颈侧的皮肤,鲜血顿时流了下来,可他却终究少了一丝必死的勇气,将脖子偏离了木茬。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溪水中,他的目光顺着滴落的鲜血向水中不经意地看去,却赫然发现水中一颗诡异的宝石吊坠正静静地躺着。
血红的知命之眼。
“快把它拿出来啊,知命之眼,用它召唤神使……”“那东西会回到你手上的,就是那样物事。”欧阳余晖不由想起那天夜里夜泉和恶来说过的话,他似乎开始明白这名唤知命之眼的用途了。
欧阳余晖的鲜血滴在了知命之眼上,欧阳余晖愕然地看着知命之眼上下眼睑都打开了,诡异的瞳孔正对着他,仿佛无声地在述说什么。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在欧阳余晖身后渐渐暗下去,那适才还光芒万丈的太阳,似乎正在被什么蚕食着,一点点变黑。
霍病****着马追着马车,却不知欧阳余晖究竟跌落之后往哪个方向翻滚了,只好每个方向都查看一遍,正好看到欧阳余晖跌坐在水中,翻身下马正要奔前去,却蓦然看见欧阳余晖身后天上发生的异象,不由得愣住了。
不远处,曾凉莹和数十骑明仁堂刺客也离得近了,看见了霍病虎和坡下溪水中的欧阳余晖,以及远处天空中被一点一点蚕食的太阳。
其余人也在不停地离此地越来越近,李云瑞如惊鸿一般掠过草地,满头大汗地在坡上停下,看着坡下的欧阳余晖和空中异象。
“日蚀……么?”霍病虎看着渐渐沉入黑暗的天空喃喃道,转而回过神来,向欧阳余晖奔去。
“啊!啊啊!!”欧阳余晖看着朝自己跑来的霍病虎,挣扎着往后退,心中狂喊着要霍病虎不要靠近,可是断了的舌头却让他只能发出令霍病虎不明意思的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