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农历正月十七,星期一。
大雨。
第一、二节课是英语课,高一(四)班在王德冼的带领下,重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轨道,继续向知识的高峰攀登。
王德冼的英语课第二小节惯例是搬演英语话剧,《傲慢与偏见》已经宣讲到了chapter 16,英吉利拆白党①韦瀚正式登场。这也是江之永在英语剧社传统节目《傲慢与偏见》中扮演的角色,而在王德冼的英语课堂上,则会随机点名扮演,但保证整部书人人有份儿扮演一遍所有角色。
比如今天的课堂上,韦瀚点的是袁斌,伊丽莎白点的是何兮兮。
不同于原著中伊丽莎白第二次见面就对有一副好皮囊好口舌的韦瀚芳心暗许:
“To treat in such a manner the godson, the friend, the favourite of his father!”(“你是他[男主人公达西]父亲的教子,朋友,是他父亲所宠爱的人,他竟然如此作践你!”)
何兮兮把本来的打抱不平语气变成了幸灾乐祸,更过分的是,紧接着她把女主人公伊丽莎白柔情蜜意的内心独白也满脸嘲讽地大声说了出来,
“A young man, too, like you, whose very countenance may vouch for you being amiable.”(“像你这样一位光凭脸蛋儿就准会叫人喜爱的青年。”)
哈哈大笑的同学们都同情袁斌,连苦笑不已的王德冼也没有阻止何兮兮,更没想纠正何兮兮的题外发挥,毕竟不是在英语剧社嘛。
江之永也对着自己抄在笔记本封底上的课表苦笑,市区新津企业总部最近的事情太多,多到光凭电话遥控已经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了,所以他想请个假回一趟404号大院。
星期一下午的三节课依次是生物、地理和音乐,都是通常意义上的副课,他本来打算等两节英语课下课时向班主任王德冼请半天假的,没想到第一小节下课时,同为右阳县人大代表的右阳一中校长吕开平亲自送过来一纸聘书,右阳县政府聘请江之永同志为右阳县撤县设市顾问委员会顾问的聘书,并通知江顾问于2月8日下午两点在县府大楼三楼大会议室出席第一次顾问会议。
他能怎么办?拒不出席乃至拒不接受聘请,都是不合适的。那就利用明天下午第三节体育课加上课外活动课跑一趟市区喽。
……
下午五点后,大到中雨下了一天,右阳县政府大院里面还好,地面积水只是漫过鞋底,出了政府大院,路面积水已近半尺。
津门大发副驾驶席上的吕开平感慨:“‘春雨贵如油’,立春刚过去四天,这春雨就变得不值钱了。”
“只下这一天还是值钱的。雨水节还有十天才到呢。”司机江之永小心开车,避免压过的水花溅到路边行人,“天气预报里明天就是晴天了,不然真下成了连阴雨,右江涨水,渡船停摆,右江两岸又要中断往来了。”
提到天气预报,江之永又想起央视的黄金时段,新津食品厂和牛福瑞食品厂已经正式投产了,新产品陆续出来,他还等着买断时段独家宣传呢。
“所以你江代表江顾问同志人代会和顾问会都一再强调修桥的重要性,一再坚持要修成公路铁路两用桥。”吕开平微皱眉头,“这个我能理解你,可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求右阳火车站一定要同右江火车站一样按照一等站的标准修,而不能满足二等站呢?就算未来几年东西线铁路也经过右阳火车站,二等站应该也足敷使用了。”
“吕老师,你有没有注意到只要一下大雨,右阳县城路面就会积水?大雨时间稍长,城区就会内涝?而且不止右阳一城一地如此,全国绝大部分城市都是如此。有人说,一场大雨,就是鉴别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的试金石。”
江之永自己说着也不开心,“这话有些绝对,但不无道理。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有人宁愿选择眼前可见可得的蝇头小利而罔顾日后长远发展。因为追求长远利益,现在就要多吃苦头嘛。这种想法很正常。建两用大桥,停止新政府大院计划不说,县财政可能还要勒紧好几年裤腰带,再变二等站为一等站,两任政府主官都别想过舒服日子。”
“其实我国至少也有两个不怕下雨的城市,胶澳与虔州。其中虔州的地下排水系统还是北宋熙宁年间一位叫做刘彝的时任知州规划和修建的。”
吕开平望望窗外路面,叹口气道,“可惜中国像刘彝和李冰这样的地方官员太少。不过今天会上韩军同志也表示要听取你的意见,考虑根据你的推断把右阳火车站规划成一等站。希望结果也能如你所愿。不过接下来几年,右阳上下都要过几年干巴日子了。”
“吕老师,未来往往会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现在不规划好,不远的将来,就会付出更大代价。”
江之永见自己的校长有点儿愁眉不展,心中不禁一动,“吕老师,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此一来,就从县里要不到我们学校修建图书馆和小球运动馆的资金了?”
“这你也知道?”
“嘿嘿,去年司马主任在食堂前面提过一嘴,我就记心里了。”
“图书馆的资金已经到位了。”吕开平确实有点儿发愁,“我们学校已经有一座体育馆,是全额财政拨款。再建一座小球运动馆,就不属于财政拨款范围了。学校打算先从县里要一部分资金,再向市里面要一部分资金,不足部分由学校自筹。但现在县里肯定没有多余预算给我们学校了。”
“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成了学校的罪人?”
“呵呵,怪不到你头上去。这点大局意识学校还是有的。”见江之永故作惶恐的样子,吕开平失笑道,“不过建还是要建的,无非这第一道竹杠先敲到市里面,然后再打打省里面的主意。”
“吕老师,不知这座小球运动馆的总预算是多少?”
“预算控制金额不超过四百万,以四百万为限。”吕开平开了个玩笑,“开人代会的时候有代表说你江之永同学好像是个老板。莫非你真是个老板,想捐这笔款?”
江之永似笑非笑看了吕开平一眼:“吕老师,不如就由我来捐建这座小球运动馆怎么样?”
“你认真的?”吕开平愕然。
“只要吕老师不反对,我个人是很乐意的。”江之永很认真,“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反倒是是吕开平放松下来:“等下到我家,我请你吃个便餐吧。”
在任校长与在校杰出校友谈话间,津门大发进了右阳一中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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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拆白党,徐珂《清稗类钞》“会党”编记载:“拆白党,申城有之,有男党,有女党。盖无业之人,结合而成团体,以诈欺取财物,男骗女,女骗男。”拆白党的目标都是有钱人,因此会刻意装扮自己:男的美如冠玉,女的沉鱼落雁。拆白党有一整套行骗技巧,俗称“吊膀子”的秘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陌生男女的好感,一经接触更是让人失魂落魄、情根深种。拆白党的核心宗旨并不在于贪淫好色,而是借色相攫取钱财。也就是说,不能财色兼收的拆白党,不是好拆白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