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安静。”
雄浑有力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像是一只丹顶白鹤从雉鸡凫鸭中忽地飞出,翅膀一振,气流平息了全场喧闹的人声,独余风儿初显萧索。
“本届武林大会最后一战,我们将进行新秀组头名战,对战双方分别是——”
“天剑宗,宋雪雰。”
来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长,眉眼凌厉,面容却生得平正,英俊却不压人。他朝后方高台上的几位人物微微鞠躬,又挥手朝看客们示意了一下。
本届武林大会选址在大陆最北处的巨大平岩之上,背靠崎岖起伏的浑夕山脉和边春森林,面朝浩瀚无垠的北冥大海。观众席位于平岩的两侧,坐南而面向海洋的高台上是主持这场大会的几位尊者。
“以及,无归。”
离宋雪雰有一定距离处忽地闪现一道身影。一身黑衣,黑发轻挽,脸上戴着一副漆黑的面具,完全遮住了容颜,个子不高但身姿挺拔。他无声地立着,一点动作也无。
此时正是傍晚,山山洒得落辉,夕阳与初月在大海的两头遥遥相望。无归背海而站,即是背光而立,衬得他一身愈发黑暗。
说话的那位老人看两人准备充分,清了清嗓,正声道:“那么我宣布——”
切磋开始,点到为止!
宋雪雰缓缓将腰间佩剑从剑鞘中拔出,剑身洁白剔透,一如其人,锋芒全掩藏在如玉的温润中。
看客们的讨论声重又响起。
“喂……那是太行剑吧?”
“这番天剑宗的老宗主来督赛,竟是把剑也带来了!”
“不愧是老宗主的关门弟子……”
“无归兄,”宋雪雰开口说到,“昨日?你展现的刀法真是变幻莫测、精彩绝伦,连何兄都败在了你的手下。今日,且让我以剑来……”
话语戛然而止。
只因其见到无归化出一柄武具,不是他物,正是一把利剑。
宋雪雰哑然失笑,握剑的手却紧了几分。“那么,见谅了——”
他脚步一顿,竟是一眨眼冲到了无归身前,右手举剑猛地砍下。无归用剑一挡,白衣少年却是继续加力,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看客们只见两剑相接处冰晶四溅、冰霜速结,又见无归突然放手猛地退后,就在同时那结在太行剑上的剑瞬间冻成一柱冰锥,被下砍的剑势振得粉碎。宋雪雰手执着剑微微点地——荒芜的平岩上也开出几朵雪花,他的神情又添一丝凝重。
这一招不能再使了。
无归又化出一把剑,握着它甩了甩手,似乎是要甩去指尖的寒意。
太行剑法,其行剑如流水,剑势如雨冰,剑意如寒雪,那冷意甚至可以顺着对手的灵力侵入经脉。
宋雪雰将剑往身前左侧一点,忽地斜挽而上,众人只见扑天的寒意映出无数冰晶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形,一如瀑布从高崖垂直冲下与堪坻屿岩激荡碰撞溅起的漫天水雾——这正是太行剑法中的“飞流直上”!
“水雾”横飞,无归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忽地,他抬起剑来,不知何时,宋雪雰竟已来到他的左身侧。
见无归再次挡住,他略收剑势,转平剑身,顺着对方的剑往上滑动,又霎时发力、猛一转身,直刺右侧——
“呲啦——”
又被挡住。
宋雪雰皱眉,微微发力挑开无归的剑尖,点、刺、挽、劈,手中不停地进攻,系在太行剑首的红色簪缨在黑白两色中起舞。
他越是进攻,越是深刻地感觉到无归的笨拙。起初他以为剑才是对方最趁手的武器,以往的几场比赛只是在藏拙,但眼下自己的每一击,他都接得仓促而勉强,更不要说剑招,完全就像个刚刚学步的婴孩。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成功接下了自己的每一击,他的直觉和战斗本能究竟有多强……
“砰!”
宋雪雰双手举剑,剑式少有地大力平砍,竟是将无归的剑由纵压横,压到地上——他顺势脚踩对方的剑,猛地一跃,无数水花凭空迸出,随着剑势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就连大海也为此震动——这正是太行剑法中的“惊涛拍岸”!
无归微微抬头,右手的剑已放开,左手中又现出一把。他一步未退,只是将剑斜向上一拉——
“滋滋滋……”
巨浪撞入了极寒的天地,筑成一座坚实的冰墙。墙不断地延伸、雪花不断地奔逃,却逃不过那寒意的魔爪,在空中各处奇迹般地定格。
大海中的咕咽声不绝于耳,愈浓的红色映在冰墙上照亮了愈深的夜。
看台上没有一丝声音,高台上的天剑宗宗主却是拍案而起。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伫立在冰墙前的宋雪雰如是想——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飞流直上”?
冰墙的中心出现了一丝裂缝,宋雪雰猛地后退,摆出防守的架势。
裂缝像蜘蛛网般爬走,不是结、而是解,冰屑不断地掉落,首先露出的是那副面具。
宋雪雰屏气凝神,试图专注地注视,却在一片黑中找不到合适的焦点。而无归也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丝毫主动进攻的意思。
难道……
直到这时,宋雪雰才终于明白过来——无归,不是像在学,他就是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