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郎窝在房中打坐调息,直到书蝶前来扣门。书蝶见大郎秀气感觉格外亲切,多亏帮忙将她师姐内伤逼出否则可能内伤过重不治而亡,今日恢复差不离,想约大郎前往兰芎山降服绿僵。大郎看她笑意盈盈,暗道等待时机太久,欣然应允,收拾好画卷便随几人出了客栈西行。
为了不被众人警觉,大郎故意装作第一次来,慢慢跟在队伍后面,与那晚一样从东面山脚上到山腰,走过那日的篝火灰烬处继续往西行,飞过西沿悬崖待到过了山崖便看到垭口。
那日阿诚中尸毒被几人所杀,黑白无常勾了阿诚的魂打散他的魄,遗体一直没有入殓,暴尸荒野早已开始腐烂发臭,见他全身弥漫黑绿色粘液,隐隐可见肠子肝花。书蝶看到师兄无人殓葬,心中悲痛强忍眼眶中泪水,大郎默默跟在他们身后。青青知道师妹喜欢阿诚,过来轻轻搂住将她抱入怀中安慰。
青青轻叹口气,吩咐阿正阿中在平坦出挖出个坑就地埋葬,仓促间连墓碑也没有。现是白天,绿僵定是躲在深洞中不敢出来,青青简要的给大郎讲述那日发生的事,大郎装的很像也没被怀疑。几人飞上垭口,看到散乱一地的木屑纸灰中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北面两具荫尸被书蝶所杀,经过烈日暴晒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棺材底一层人形尸油。
大郎朝洞中扔去颗石子,过好几呼吸才听得落地声,见洞还有些深道:“僵尸畏惧阳光,眼下是好时机,但还需准备些东西,大家分头找树枝做成火把,下到洞中也不至于盲人摸象。”青青同意,于是就近取材,绑上油布点上火,一人一只准备下洞。
青青本就受过伤,盘算让大郎先下,却也怕若是她发现遗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思来想去还是让阿正先下,大郎第二。大郎倒是无所谓,反正所谓的遗蜕对自己也没有吸引力,阿正站在洞口,神情紧张额头微微出汗,酝酿会朝众人一点头,纵身往洞中跳下,大郎紧随其后。
进了洞才发现异常宽敞,足足三人进来皆没问题,两旁的石壁不知是水侵蚀还是人为打磨,摸起来很是光滑,约三分时光滑落到一溶洞中。洞中微微有些腥臭,阿正不敢贸然行动,站在大郎旁边聚着火把照亮四处打探,大郎见溶洞中潮湿异常,头顶钟乳石约四尺长,鳞次栉比,洁白如玉恍如仙境。地底水汽遇到石柱凝结,沿着石乳滴到洞中回响起“滴答”声,待余下三人进到洞中,几人看过石柱后稍稍分散站位,才窥石洞全貌。
说是石洞更像是块平台,四边分别伫立四根人腰般粗柱子,上浮雕灵芝祥云纹,各类草药雕刻栩栩如生,异常精美。石柱顶一块屋檐,整个像是一座凉亭般。地面略向下凹陷呈半球形,头顶滴落的钟乳石液渐渐汇聚在中央形成木盆大小水坑,水顺着山势从东边缺口往底下流去。大郎拿火把往崖下探去,根本看不到底。
平台东侧一条石道蜿蜒往地底延伸,石阶平整光滑,在火光下显露出灰白釉质踩上去带着一声声破裂声,想必是长年累月钟乳石液沁润形成。阿正走在最前面,大郎紧随其后,青青与书蝶警惕的观察四周,阿中垫底。石阶沿山势而建,一边是无底深渊,众人小心翼翼深怕打滑坠落,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洞底。
几人呈扇形状散开警惕绿僵,一时间平地被火光填满,众人无不毛骨悚然。这处平地,其实是一个巨大石洞,地上皆是干枯的残肢断臂,内脏风干如膏药般贴在地上、山崖壁上,腐臭味一时间弥漫到每个人口腔鼻腔,拼命往七窍中钻。地上尸体皮肤蜡黄,头颅中双眼失水干瘪,没有魂灵像上虞镇民模样。
“这些,怕是镇民吧。”大郎感觉的出这些尸体生前被吸走精魂,腐蚀了两道灵魄,同外头情况极像。青青看尸体上的服饰,用剑鞘挑拨开,肢体伤口呈断齿形,很不规整。“对,而且像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你们看。”
忍着恶臭,青青将几块残肢拨开,露出断面,大郎仔细看去,不少部位依稀可见齿印。“看这边齿印,不像野兽啃食,倒像是人的。”青青轻点头。书蝶往师姐身边凑了凑,脸上惊恐道:“难不成他们人吃人?”
大郎又环顾四周,这边没有食物,只有上边留下来的钟乳石液。退到方才石阶旁,几个台阶明显被什么巨物砸过残缺,上还有残留些木屑。“看这边,像曾被人堵住过。”阿中离大郎最近,拿火把往台阶照去,的确看到些痕迹。
“没错,白娘子你看,那边好像还有东西。”阿中指着前道。依稀看去像是栅栏,木桩不少已经风化腐蚀。
“那你的意思是这曾有人抓了这些人来,堵住出路让他们自相残杀?”书蝶惊呼。“没错,按这个情况只有这个推测,大家看看有没有通道?”青青也同意这个猜测,眼下这个石洞虽然很大,一眼看去并没有通道。
几人忍着恶心,脚下感觉的到一脚踩下去尸体发出咔嚓咔嚓清脆声,干枯的皮肤受不了力道被碾磨成粉末。大郎沿洞底山壁查探,往前走听潺潺水声,见小蛇般粗细的钟乳石液从上方沿山体流下,想来是上层石窟的水。沿乳白色水垢走到洞中央又看到南瓜大小凹坑,水在这汇聚却不满溢,说明沿石层流到地底去了。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个洞窟,是圆的?”阿正走了一圈,说道。
“嗯,而且你们看,有些尸体下有一指宽的凹槽。”书蝶银铃般的身影在洞中回荡。
“白娘子可有发现?”青青怕大郎占得先机,神色凝重过来问道。
“只有上方流淌而来的钟乳石液,汇聚在此。”大郎也没头绪,据实相告。青青上前过来看到,“你看,这边是不是还有凹槽的样子?”
青青用剑鞘底往四周划了划,是出现浅浅的一道槽,但是由于灰尘尸油凝结,堵住了凹槽。剑鞘清理不掉,青青索性拔出剑挥出一道剑气沿凹槽痕迹划去。剑气划过石面溅起火星,将凹槽中的脏污清理,便能清晰看到圆形凹坑四周有八道水槽。
“你们看。”青青呼叫众人过来凹坑,几人分头沿水槽找寻轨迹,一边将压在槽上的尸体清理。原本山石间流淌下的钟乳石液由于水槽疏通,便渐渐往四周流去。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水如脉络般覆盖在地面,最终汇聚中央凹槽。
众人听见“吱吱吱”的声音,脚下感觉山体在震动,不断有沙石从头顶飘落。“地震?”书蝶感觉不对,说道。
“不是,是机关门开了。”青青反应很快。几人暗自稳住下盘,随着一阵晃动后,洞窟内回归平静。“大家看看有没有通道。”几人举着火把谨慎朝四周散开,
大郎将火把伸向前方,继续往崖壁上靠,在原先水流淌下来的石壁上看到六尺长一尺宽的山洞,“在这,石阶这。”大郎招呼几人过来,拿火把往洞中照去,看见洞中石壁上皆画满壁画。阿正又是头阵,先往里走。
众人走到很慢,细细看着两旁的壁画。画中是青面獠牙狰狞恶鬼吃人或是烈火油烹,凡人置身其中不住哀嚎,亦或是马拉车轴碾压生人,脑浆内脏喷浆一地,红白相间。
大郎自然清楚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冥府中鼎鼎有名的十八层地狱嘛。这些壁画篇幅巨大,用色鲜艳栩栩如生,连鬼卒指甲褶皱都画的清晰,大郎疑惑,这笔迹仿佛哪里看到,不由扶首深思,若是没看错,是单青柏的笔迹,那画卷中桥石河川画舫,无不是画技精湛。看来他真的在此。
青青留意到大郎看着画深思,不过心头想念的是遗蜕,所以看她驻足观赏便不催促她。大郎知道单青柏在此,但是为什么要画十八层地狱受刑图,不由得摸上去,指尖便稍稍沾到颜色,大郎放到鼻间细嗅,眉头一皱立马掸掉,这不是颜料,是人血混脑浆与泥土一起拌就。
而且不光是人血,还有尸油,怪不得笔画鲜艳不褪色,大郎心头嫌恶,这长长的一条走道,不知多少人性命折在上头。
大郎继续前行,随着壁画场景切换,变成一幅幅天宫圣境,各路仙神身穿各色锦纹仙衣,手持法宝或拈花微笑或是众星拱月,或是单人眺望。身旁仙童手持宝瓶净水,端仙果鲜花,虚无间飘逸超脱,俯视人间众生。
“这画师不知何人,画技精湛不说,想象画就更是厉害。这仙境无人见过,画的如此传神,师姐你说是不是。”书蝶没有方才观摩十八层地狱时的难受,反倒像是欣赏古画字墨,青青笑着拉着书蝶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些颜料皆同方才一样,只是少了人血,多了脊髓脑浆,看着超凡脱俗,其实恶心的紧。大郎强忍心中怒意,单青柏怎可草菅人命,取人性命作画。走过仙境长卷,众人出了隧道又到一圆顶石窟中,只是这里较方才石洞更是阴森。
书蝶本就是小女生心性,看到此番景象扶着师姐肩膀干呕起来,连阿正阿中两人皆受不了。这石窟约长九丈高六丈,墙壁上满是一个个凹陷的小洞,密密麻麻的石洞中放着一具具孩童尸体。大郎慢慢靠近,细看这些孩童皆胸腔敞开被人挖了心肺,双目也被人抠走,眼窝空无一物,每具孩童尸身皆覆盖蜡黄色油脂,许是油脂浸泡清晰的看见手上血管经络,在火光照映下如琥珀一般透明清澈。
整个石窟只有淡淡煤油气味,不像刚才尸臭味重,大郎喃喃道:“这是在炼制恶童。”
虽然大郎声音很轻,但是空旷的石窟中传来回音,青青虽见多识广但不知道这些,过来问道:“白娘子,何为恶童?”
“这是地狱道中一种邪门炼尸法,取不满五周岁的幼童,刨开胸口挖去心肺,再用死前怨气深厚的人的尸体熬成尸油均匀包裹起来。这孩童被挖去心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眼睛会看脑子会有意识,不过脑中充满恐惧不甘,再趁他们愤怒时挖去他们双眼,因为眼球会映照凶手的影子,炼成的恶童反而会噬主,所以你们看,眼窝就是空荡荡的。孩童死后尸油将三魂七魄封在尸体中,吸收了无边怨气在加上死时的恐惧,这些恶童只要收到施术人的命令,一定会拼尽全力杀死对方。你们别看他们小,怨念可是不小。”
几人听罢觉汗毛直立,这杀死年幼孩童,还炼成恶童骇人听闻,何况手段极其残忍。石窟看来少说有几千具。“怪不得中感觉镇上少什么,原来是很多镇民都被抓来,不是自相残杀熬制尸油,就是做成恶童。”而且已经有四年之久。
石窟没有一丝声音,众人觉寒意从脚底不断涌现,通过全身经脉汇聚天灵。“这些恶童每具都有魂魄,若是不杀便被他所杀,杀了,冤魂缠身。”这手段不仅可以对付凡人,对付冥府,天宫仙神亦是有效。背上杀人孽债,冥冥中六道嗔念降临引发心魔阻碍修行,所以这等邪术大郎也是第一次见。
如果这些恶童被人催动,众人不消一会定会全军覆灭,若是下手毁去也会引发怨念,青青原本以为这是仙人飞身后洞天福地,想不到竟是如地狱般。心头一下涌现退意。但贪欲唆使她,想要寻找遗蜕。
众人皆不言语,每个人心中盘算如何是好。大郎没找到单青柏自然不会走,但是应付这帮恶童,若是单青柏趁机偷袭定然不敌,何况现在还有四条凡人性命。如果退去,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以后再想进来怕是不容易。
恶童在火光中像是宝石般隐隐发光,洞窟也被点缀如漫天星空,众人不知何处何从之时,大郎说道:“恶童满身尸油最怕火烛,就算被诅咒冤魂缠身,也断断不能让他们出去为害。”思来想去大郎还是打算烧毁洞窟,不然死的人怕是更多。
“不行,如果烧了,那我们只能往后退,大家先找找通道,待收服绿僵后再烧也不迟。”青青贪欲战胜理智,一心想要遗蜕。书蝶这时候犹豫了,原本简单的事从绿僵开始,完全不在计划中,现在更是扯进更深的深渊。师姐费了心血,阿诚师兄用命铺成的路,到底退还是进?
阿正面露怯意,先不说绿僵,在恶童与方才的干尸,要是爬起来怕是抵挡不住。阿中想法简单,只想大家平平安安出去。大郎转过头,看书蝶面色已然发白,再看青青,眼神中隐隐约约的兴奋感。
这兰芎山到底何人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