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龟奴哈着腰挂着笑迎来送往,见着五郎这等年轻郎君,更是巴上来为他引路,说着:“郎君好面生,可是外乡客?”
五郎轻车熟路毫不生怯,点头应承着。
龟奴道:“爷,来,当心门槛。可需小的安排,不是小的吹,咱院的小姐,那在地儿上都是数一数二。”说着将五郎领进门。
别家勾栏小姐都是能露则露,打扮的花枝招展在门口或围栏上招揽,这家倒是不同,小姐们穿的似良家,裹得严严实实,礼仪举止显然是调教有方。小姐见来了客人,便上前接过龟奴的活带着在楼下小酌或是楼上雅座,觥筹交错仿佛是寻常酒肆般。五郎自问囊中羞涩去不起雅座,盘算着在堂中寻个僻静地儿歇息会,看能否有机会再见到茉莉。
里头的小姐们看龟奴引来个俊朗哥儿,纷纷笑着欠身问安,排头的小姐整了整衣衫,迎风扶柳般款款而来,走到五郎面前,说着口道地扬州腔:“郎君好是面生,头回来吧。”
“是了,听闻扬州青芳阁盛名,得幸罢了。”五郎看迎来的小姐倒是标致,不过想起茉莉姿容,那便是云泥之别,但若是换到其他勾栏也是上等姿色。
小姐听闻遮着嘴低头轻笑,搂过五郎臂弯便往堂中引,边走边道:“郎君,奴家唤红枫。这头回来啊,先到堂中小酌几杯,待会儿啊可是有歌舞,若是满意奴家再陪您到楼上,咱们慢慢聊。”说着整个人便倚了上来,五郎也是老手,顺手搂住红枫腰肢,笑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想来秋日中的红枫最是美艳。”
“郎君说笑了。来,快请坐。”红枫听罢娇嗔着扶他落座,又喊跑堂的快些上酒食。
一会儿工夫烫了壶酒上了四品糕点与些肉食,红枫识趣儿喂着五郎说着悄悄话。
人来人往莺莺燕燕,处处笑语烘托着氛围,不知谁喊了声:“茉莉娘子献艺啦。”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楼上包厢的纷纷推开纸窗往中央台子上瞧,楼下大堂的也是放下酒杯碗箸,张望着。
随着阵丝竹声起,两旁楼梯上下来两队舞女,身穿唐装随歌扭动,风吹衣袂翩翩举,好似霓裳羽衣舞,或飞天揽月或瑶台独立,赏心悦目。渐渐烛火伴着曲儿晃动起,众人看了只觉朦胧起来,个个定睛细看,一袭白衣翩然落地,万般光彩汇集一身,真是那花魁茉莉。
翎羽发冠与白衫亵衣纯情似茉莉花开,隐约间裸露的肌肤却是妖媚的紧。茉莉的登场仿佛是致命媚药,男人们血脉膨胀把持不住。茉莉不管众人目光,挥动臂弯间披帛,扬起裙摆极尽魅惑,此时她才是青芳阁的主角,任何人的目光都逃脱不了。
舞毕,茉莉拈花指朝众人行了礼,带上面纱便往后退了几步,此时鸨母持鹅羽暖扇,笑盈盈款步上前朝众人问了安,悠悠说道:“今儿是青芳阁好日子,皆有赖各位爷的捧场,妾身这厢谢过,按照惯例,今日作为茉莉入幕之宾的,是我们鼎鼎有名的黄全,黄郎。”
鸨母说着朝楼上雅阁微微鞠躬,众人听着定了人,纷纷叹气,不少抱着羡慕眼光朝雅阁望去,五郎亦是好奇,怎么样的人才能被茉莉相中。抬头看去,锦裘华服,旁左拥右抱,十足的富家子弟做派,论相貌,虽不及自己,但也是俊朗不凡。
“嘿,这下黄郎可是如愿以偿了。”
“可不是嘛,砸了那么多钱,若是再被拒,这青芳阁怕是要玩完。”
“黄郎有权有势,咱们也只能羡慕,还嫉妒不来,否则有好果子吃哩。”
“是了是了。”
鸨母宣布今日茉莉的拥有权后,堂里顿时热闹不已。五郎失望朝台上看去,茉莉依旧不悲不喜,仿佛这事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只是眉头稍稍紧锁,随即转身便往楼上走去。
“这黄郎是何来头?”五郎好奇,搂着红枫纤腰问着。
红枫端起酒盏喂着五郎,说道:“黄郎可是大有来头,他家阿郎是扬州首富,伯父又是扬州知州,你说何人敢与他争?”
五郎饮罢口酒,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突然腹内阵骚动,便不好意思放下酒盏,附耳贴到红枫耳根,悄悄道:“好娘子,你且坐着等我解个手,回来再好好聊聊你。”说罢含住红枫耳垂。红枫虽是风月场熟手,被人如此含弄一时也把持不住,只得“嘤嘤嘤”的答应着。
五郎坏笑着松开口,起身整了整衣衫便往后院雪隐处去,一阵爽快之后净了手,打着酒嗝微醺着往回走,忽然,旁隔房中传来鸨母说话声:“楼上黄郎的酒食送过去了否?”
“送了送了,小的不敢怠慢,捡最好的拿上去的。”阵阴阳怪气声,五郎听着很不舒服,想着应是院里的龟奴。
“那茉莉有没有赶黄郎出去?”鸨母声音有些颤抖,一字一句细细问着。
“额,小的上去的时候两人坐在桌旁,倒没什么异常。”
“哦,谢天谢天,小姑奶奶可别惹毛了黄郎,这青芳阁好容易有了起色,若是黄郎一个不满意,顷刻便崩塌了呀。”鸨母拍着胸脯,心中石头落地说话也轻松些。
“妈妈,那小的还要去打探否?”
“算了算了,既然没把人赶出去,便是应下了。”鸨母有些开心,说话也快了些,语调一转,说道:“你说这小娘皮也是怪,这好好的黄郎不握紧,净是挑些些小鱼小虾,让我担惊受怕哩。”
“妈妈,许是茉莉娘子的计策也不一定,男人嘛,越是得不到便弥足珍贵。”
“希望是这样吧,罢了罢了,你且去忙,留意着点楼上动静。”鸨母宽慰自己,扭着腰便推门出去了。五郎吓得酒醒了两分,忙转身躲到旁门板后,听着鸨母渐远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张望了眼,发觉并没有发觉,舒了口气转身便要往大堂走。
“奇了怪了,我为啥要躲?”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过度紧张,下意识的躲起来,晃了晃头还是回去喝酒。过了后院门正要迈步往堂里走,发现右手边的楼梯是直通二楼,耳畔仿佛间听到茉莉的笑声,酒意上来眼前朦胧起来,觉着茉莉她就真真实实在自己面前跳着舞。酒壮人胆,五郎想着,身体一转便上了楼。
二楼的确雅致许多,栏杆窗户上装饰着纱幔与绸面,隔着房门也能听到里头男女欢愉声,酒精与脂粉味交杂,更是刺激感官,此刻,五郎觉着自己耳聪目明,听着声音仿佛能看透门后面情形般。
“来,茉莉,喝一杯吧。”五郎转过角,听着屋子里男子温柔声音,顿时便停下脚步,看着左右无人,便附耳倾听。
“黄郎,这光用杯子喝多无趣,不如,妾身喂你如何啊?”茉莉声音清澈,即便说着秽语,五郎依旧听得赏心悦目。
屋里头的人听罢大喜,连道妙哉妙哉,五郎心里头如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瘙痒的很,趁着酒意见楼道这不曾有人,便大胆些,涂了些唾沫化开窗纸,定睛偷窥。
茉莉此时跨坐在黄全身上,身上尽留了件亵衣,拈起桌上酒盏一口含住,撩动着头发低头脉脉看向黄全,黄全极尽享受,双手搂着茉莉上下其手,缓缓闭上眼张开嘴。茉莉朱唇浅笑,酒精如同涓涓细流连接着两人,随着最后丝银线相连,茉莉猛然保住黄全的头一口吻了下去。
五郎看得难受的紧,这香艳景怕是会睡不着,脑中想象着万千美好,回过神再看去,只见黄全挣扎着闷哼几声便歪过头去,口鼻出缓缓升起两道白雾,白雾聚集着化作黄全面孔,痛苦嘶叫着却无人听得见,茉莉美目流转,从黄全身上起来,对着两道白雾猛然一吸纳入檀口。五郎顿时心跳加速,手掌渗出冷汗,那黄全逸出两道白雾后,身子一歪如同烂泥般滑落到地上。
“哼,想着你身份特殊一直不想吸你魂魄,非要送上门就别怪我笑纳。”茉莉舔着嘴上酒渍,语气一转,声音竟虚幻不断,五郎听着十分刺耳,细细看去,那茉莉全身皮肉渐渐出现皲裂,血珠从裂缝中不断沁出,整个人再也不是美轮美奂的天仙,而变成个嗜血的妖怪。
五郎吓得腿肚子直打转,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想要跑脚却不听使唤,喉结滚动发出“额,额,额”声响。
“何人?”茉莉听着门外有动静,猛然回头双目射出幽光,尖叫声便飞扑过来。
“完了完了,这女鬼定不会放过我。”五郎透过小孔见茉莉散发戾气朝自己这方向扑了过来,恐惧渐渐占据全身,仿佛释了定身咒般。
正当五郎心如死灰之际,一只手从后面捂住自己嘴,眼珠往下看去,另一只手抱起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转了个身,正对上一双赤目。
“死了死了死了。”五郎一看不是人的眼睛,吓得赶紧闭上眼,想着即便现在要被杀了,也不想看到自己被蚕食。
“咚...咚...咚,咚...咚...咚”五郎紧闭双眼,耳力变得异常灵敏,听着自己胸膛里心依旧嘭嘭跳着,感受这指尖微微颤抖的酥麻感,便大胆些,缓缓真看了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好容易才甩掉的奎木狼。
奎木狼恶狠狠盯着五郎,双目警告着让他别出声,看五郎十分听话,便转过头留意身后动静。
五郎透过奎木狼,看到他背后一层雾蒙蒙的,再外头的人是茉莉,正四处查探,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与奎木狼般。
茉莉飞扑出门,却发现屋外头空无一人,耳畔听着楼下男女饮酒作乐声,警惕的四下巡视,心头困惑不已,回头看了眼屋里头,冷哼一声拂袖飘进屋,长袖一挥便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奎木狼看她走了,一手捂着五郎的嘴一手抱着他腰,轻手轻脚慢慢移动,走了好些路,寻了间空屋闪身进去,关上门才松开五郎。五郎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头五味杂陈,说感激也有,说恐惧也有,好似刚从蛇窟脱险,转身又掉进了狼窝。
奎木狼收起罩在头上披风,五郎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披风薄如蝉翼,透过外头的烛火光又是熠熠生辉,心里头正想问,听着奎木狼道:“哼,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到老子手里。”
收好法宝,奎木狼瞟了眼五郎,见他这头不敢正视自己,嘴角扯着冷笑,心里头享受这羔羊敬畏自己。拎起五郎衣领将他带到窗边,松开后又道:“你这小子胆儿真肥,什么事都敢沾,若不是老子救了你,现在早是那艳鬼嘴里头的血食,一丝一毫将你骨血吞噬,再用你的骸骨磊成踏垫。”
许是想起苏州城迷晕自己的事,奎木狼心里火气蹭的上来,索性张开血盆大口,又朝五郎肩胛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