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得很快，江晚妤再没提起那天在车里欲言又止的话题。如果季泓峥没有发现她刻意早早完成好所有学习计划，腾出了一整个周末的话，他就不会尾随一个妙龄少女来到一家诊所下面了。
季泓峥仰头看诊所的名字，“徐医生心理咨询室”。这家诊所规模并不大，只是一家个人诊所，但让江晚妤早上七点就赶到的地方自然有它的道理。
季泓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来，可能就只是因为她当时有过想要他陪的想法，可能是心血来潮，可能是有难言之隐。
季泓峥往四周看了看，迫于生计，虽然现在还很早，开门的早餐店已经不少了。季泓峥比江晚妤稍晚一点，所以他是空着肚子来的，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进了一家早餐店，并在心里说服自己，他只是突然想来这里吃早餐。
季泓峥吃早餐从没这么慢条斯理过，他很耐心地吹凉了米粉，咬了口油条，再了喝口豆浆。按这样的模式吃了近四十分钟早餐，可是江晚妤还是没有出来。
季泓峥走出早餐店，旁边正好有家开门的蛋糕店，于是他又进去买了块巧克力蛋糕，最后等在诊所楼下，不走了。
徐医生看了看时间和面前的女孩，颇有成就感地想，这次可以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完成心理咨询了。他眼前的这个病人很年轻也很特殊。Z国没有人不会知道“江顾齐白”四大家，但肯定不会有人知道那其中之一的江家的独生女已经在他这里做了六年的心理疏导。
从这个女孩十岁那年来这里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内心极封闭的孩子，但她也很会伪装，知书、明礼、可爱、开朗……怎么看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告诉他，他的女儿毫无征兆地用银制餐刀割开了她最喜欢的宠物狗的喉咙，他会以为这就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自闭倾向。
“江小姐，那么，最近有比较让你‘兴奋’的事情吗？”徐医生推了推眼镜，温和道:“让你有不一样的感觉的都算。”
“我有了个哥哥!”江晚妤想都没想，“他特别好，超帅！”
江家的家事自然不会通知一个小医生，所以徐医生微微停顿了一下，试探道:“江小姐，谈恋爱了？”
“哈哈哈，”江晚妤笑着摆了摆手，“我真的好喜欢看见你们这种表情。”
“不是亲生的哥哥，组合家庭。”
徐医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位江小姐有一定的表演型、反社会型人格倾向，缺少同情心、同理心、心理状况还有些幼稚，总喜欢开一些不轻不重的玩笑。
不过这种情况已经在慢慢减少了。徐医生又问道:“还有些什么特殊的吗？”
江晚妤眯了眯眼，“我们计划做一些事情吧。”
徐医生推了推眼镜，接话:“可是您并不是特别想做这件事情对吗？”
江晚妤喝了口热咖啡，点点头，坦诚道:“虽然她是针对了我，但你知道，我对外界的一切感觉都不那么敏感，我本人是真觉得没什么的。”说到这里，江晚妤摇了摇头，“可是她得罪了我朋友，还想和我抢哥哥啊！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断了她这个想法。”
徐医生很仔细地听她说话，女孩说话的语气很真诚，她并没有怪那个女孩子，也是真的因为她“哥哥”才想要“攻击”对方。
江晚妤生长在一个优越的环境，被这样的心理状态困扰了这么久都没出什么事情，这足以说明，江晚妤的自控能力很强，会把自己的攻击性全部收进自己的软垫里。
徐医生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几次江晚妤亮爪子，对她那位“哥哥”产生了极大兴趣。“不知道您有没有意向让您的哥哥辅助治疗？”
江晚妤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颇有些遗憾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仔细想想，他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好了。”
徐医生很想说他很了解这种异性本能地在心仪的异性前隐藏缺点的心理状况，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觉得他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了。
结束的时候江晚妤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钟了。江晚妤边下楼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她也刚刚在诊所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那人一手刷着手机，另一只手提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斜靠在柜台前。
“季……泓峥？”
柜台前的男生转过头，剑眉星目，表情冷峻，不是她熟悉的季泓峥又是谁？
“不用来了，我们自己回去。”江晚妤对电话那边交代，回过神打量季泓峥。
季泓峥换下了肥大老土的运动校服，穿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耳朵上戴着蓝牙，整个人像个刚离开摄影棚的模特。
“你怎么来了？”江晚妤有些惊讶。
季泓峥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江晚妤的脸色，见真没有任何不满，赶快把自己手里的小蛋糕递出去:“恰巧听老鼠说这里的蛋糕好吃。”
江晚妤失笑，接过蛋糕，凑近袋子里闻一闻，有一股香甜浓郁的巧克力香。这个香味巧妙而成功地钻进了她心里，所以她指了指对面，“走吧，那有家奶茶店，边喝边谈。”
这么早就出来的小情侣并不多，所以两人一进去，就收到了好几个隐晦的打量。
江晚妤小口吃着眼前的蛋糕，突然就不知道从何说起。
季泓峥看到江晚妤为难的表情，淡定地吸了口奶茶，“不方便说也没关系。会伤害到你吗？”
江晚妤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就看到季泓峥认真地喝起了奶茶，似乎只要确定这一点就够了。江晚妤突然笑了出来，好像心里几道城门就这么接到了入城令。
“其实……我有病啊。”江晚妤神神叨叨。
“哦。”季泓峥冷漠。
江晚妤缴械投降，“好吧。就是我一直都有点心理变态的倾向，目前正在积极治疗中!”
“心理变态？”季泓峥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这几个字。
“嗯。”说着，江晚妤周身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变化，那双猫眼石一样的眼睛就像两颗精致的玻璃珠，透明、死气。江晚妤的笑容淡淡的，好像只是带了张面具，面具下面才是最真实的她，冷漠又疏离，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步步完成自己被设定的任务。“其实……你现在就让我有点不对劲。季泓峥？”
女孩歪了歪头，可爱的小动作由可爱的人做出来就是多倍的可爱。但季泓峥却从这份可爱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残忍和悲伤。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季泓峥揉了揉江晚妤的头。就像之前那样，在刘海上面一点，不会弄乱她的发型，但让她很舒服、很信任、很有安全感。
“原来你有病啊。”季泓峥淡淡感叹，“难怪感觉你跟别人有点不同。”
季泓峥的语气太过无所谓，甚至有种终于找到答案的释怀感。江晚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用说恐怖故事的语气说道:“心理变态诶，就是我哪天心情不好可能会拿刀捅你。我要是喜欢你，就会把你锁起来，我要是不喜欢你，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不怕？”
季泓峥想了想，认真地问了江晚妤一个问题:“那你想到自己可能会这么失去理智的时候，会痛苦吗？”
江晚妤眸光一暗，微微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这样的痛苦是好事情。也许你在二次元里看到了许多这样的惨案，不过，人总是抗争的时候才会痛苦不是吗？”季泓峥摸了摸江晚妤的头，“靠虚与委蛇换来的安逸，你想要吗？你会像那种病态的心理低头吗？”
季泓峥说到最后，有些挑衅地笑了笑，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束扑不灭的火，那么绚烂，让人生不起一点破坏的欲望。
季泓峥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还是这么哲理性的一番话。像是从书上看来的，又像是自己走过的，同样不好走的路里发现的道理。
好人总是会活得辛苦些，在同样的条件下要承受更多的负担。
季泓峥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有些心疼，如果强大是伪装的，弱小也是伪装的，那真正的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