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寒假其实非常短暂，年味还未散尽，鞭炮声还会在早晨阵阵响起，意犹未尽的菏泽就接到学校补课的通知：高三部开始下周一进入补课阶段。
寒假即将结束的前一天，艾池邀请了几位自己熟悉的好友去东州区的一个KTV开个庆祝派对，菏泽、聿子、田崎、小希都在她的邀请名单里，还有几位是她要好的闺蜜和平时一起玩得好的男同学。寒假的结束也是她以后校园生活的结束，她已经办理退学手续了，至于她的父亲是怎么答应这个要求的，艾池也没有跟菏泽提起过。
派对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开始的，艾池一向都有策划活动的能力，她只让菏泽准时到达就好，其他的事情让她自己去操办。菏泽原想与田崎一起过去的，但是田崎在电话里头用温柔的声音说他已经约好和小希一起吃完午饭再过去，菏泽也不好意思去做电灯泡。
“你们是旧情复燃？”
“本来就没有灭！”田崎信心满满地笑着，电话里头的笑声很悦耳。
“还浪费时间？”
“也还好，开心最重要！”田崎支支吾吾说着，似乎为之前自己失恋的囧样感到不好意思：“只不过小希还是没有做好决定，她就是这样子的，等她具体答复吧。”
外面雨幕绵绵，菏泽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已经好久没见聿子了，自己想起在寒假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聿子则安安静静的，像是消失一般。菏泽有时候会散步在北海街桥头，在彼岸眺望着郁郁葱葱的茶花路，自己不敢主动约见聿子，只能静静守在桥头，期待着稍有空暇的她会遇见自己。或许就是一种卑微的牵挂吧，一定把它定义成爱的话，那也只是刚萌芽出来的相思。
下去依旧风雨交加，菏泽乘坐了那辆专属公交车111路到东州区，在KTV门口，他瞥见大厅门口刚好停靠下来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一位身穿米色毛衣的短发女生，她戴着黑色的八角帽，菏泽起初没有多加留意，只见那位短发女生径直走进大厅，她的背影让菏泽莫名熟悉，可是他又对这一抹只到脖颈的短发感到陌生。
等菏泽寻到艾池的包厢时，里面已经闹得沸沸腾腾，隔着厚重的厢门都能听到艾池的歌声，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往内窥，里面黑影重重，群魔乱舞，如同五光十色的暗黑魔窟一般，菏泽推门而进，但是恰恰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位短发女生的面孔。
可能是许久未见的缘故，聿子竟然让菏泽眼前一亮，在错愕之余，聿子浅浅一笑，礼貌地点头，她已经换成干练的短发，在帽子的衬托下，有十足的青春气息。黑暗的包厢里明晃晃地摇摆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菏泽有些恍惚，他没想到聿子以这种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这是他之前期盼的，可是那种感觉就像让他在缅怀过去一般，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聿子蓄着长发的样子了，自己似乎把最初的一见钟情给遗弃了，他又觉得眼前的女生不是聿子，黯淡的室内旋转着灯红酒绿般的糜烂颜色，嘈杂的叫声还有附和的歌声充斥在耳畔，他彻底迷茫了。
“菏泽来啦！”田崎努力地扯着喉咙，招呼菏泽坐在自己身边，艾池的目光始终在荧光泛滥的屏幕上，她和几位好友正手舞足蹈地合唱着劲爆的歌曲。
田崎身边的小希微笑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菏泽，表示问候。
“你怎么那么晚才来？”田崎继续在菏泽耳边嚷着。
“下雨了，所以耽搁了。”菏泽说完后将目光瞥视了一眼旁边的聿子，只见她正看着自己，菏泽心生安慰，这双熟悉的眼眸依然如故，自己赶紧冲她笑了笑。
艾池此时已经唱完一首歌了，她回过头发现了他们俩的到来，立马将麦克风扔给了一个男同学，自己走过来打招呼。
“聿子，是你吗？你的新发型真好看！”艾池坐在聿子身边，因为包厢内开着暖气，艾池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红灯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肤色更加白嫩，更加妩媚。
“好久不见。”聿子笑着，当几双眼睛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时，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扶好自己的帽子。
“菏泽，你还认得出聿子吗？”艾池冲菏泽嚷着，声音迸发着兴奋。
“啊？”菏泽不禁紧张起来，幸好有迷乱的灯光，菏泽只感觉耳根一顿炽热，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回应：“挺惊讶的，但是聿子的发型确实蛮不错的，挺适合你的。”
聿子摸了摸头上的八角帽，一脸害羞道：“其实剪完这个发型，我还是不太习惯，所以我现在都戴帽子。”
“我倒觉得你换了这个发型，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聿子将目光停留在菏泽身上几秒：“谢谢，还要谢谢你给的勇气。”
“勇气？”艾池好奇地看着菏泽。
又有艾池的好友陆续进入包厢，艾池不得不暂时先搁下这个话题去招呼来的好友们，但是她给菏泽一个等待回复的表情。
毕竟今天是艾池的主场，所以包厢内十几人的玩闹让她应接不暇，艾池又与自己之前的社团好友在荧幕前跳舞，引得众人欢呼雀跃，点燃了包厢里的激情。
“最近过得怎么样？”菏泽凑近聿子耳边问道，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包厢内已经是人声鼎沸，大家忘乎所以地跟着艾池唱跳着。
“挺好的。你呢？”聿子说话的音量本来就小，周围嘈杂的声音迫使她不得不凑近菏泽去回答。
“我也是，我们去外面走走？”
“好。”
不断有艾池的好友进入包厢，大家都玩得乐在其中，菏泽和聿子悄无声息的退出并没有人引起大家的注意，只知道关上那扇厚重的厢门后，两人情不自禁地各自舒一口气，过道里还能听到各种歌声，但是并不会觉得很吵闹，只是偶尔附近的厢门打开时，就会从里面飘出一阵纷扰不堪的唱歌声，像是喷涌出一股污秽般的让人厌恶。
“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在这里就是干坐着的。”聿子抚摸着帽子，菏泽这时才发现聿子的发色也已经变成咖啡色，发尾处俏皮地往外扬着。
“我也是挺不习惯这种吵闹的氛围，就感觉心脏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菏泽摇头笑笑。
“噗呲，我是感觉头脑发晕，有种窒息的感觉。”
两人结伴走到大厅，敞开的大门吹进一阵阵湿润的风，伴随着外面的雨幕越来越大，两人也不得不在大厅的一张沙发坐下。
“这个发型好是好，就是不耐寒。”聿子自嘲地裹紧帽子，她见菏泽一直盯着自己，脸色渐渐红晕起来。
“我倒感觉现在的你很不一样了。”菏泽由衷赞赏着。
“哪不一样？”
“之前你总是不苟言笑，现在好多了，今天是我见你最阳光的一天，虽然现在刮风下雨。”菏泽说到最后，搞怪咧嘴无奈笑笑，颇有美式滑稽。
“那你要看吗？”
“看什么？”
“我的发型。”
“如果可以，我非常愿意。”
聿子垂下眼帘，微微低着头，缓缓将头顶上的帽子取下来，娇羞的她又将帽子遮住自己的小脸，菏泽好奇一览，只见昔日绵绵长发已经不复存在，纵使有些不自在，但也不至于让人忍俊不禁，只不过是自己印象中的聿子已经变了样，自己有些不舍，但是聿子那双纯净的双眸很快就在八角帽后露出来，还是水汪汪的，不过现在愈加明亮。
“是不是很不好看？”聿子微微有些失望：“看把你惊的都不说话了。”
“惊艳也算惊吧。”
聿子咯咯笑起来，菏泽也不由自主跟着笑，有时候，快乐就很简单，简单到对方一个笑容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自己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舒心的那一刻格外幸福。
“你和艾池是男女朋友关系吗？”聿子将目光聚集在菏泽脸上，干净的眼睛有一缕疑惑和猜疑。
“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聿子别有深意地笑笑。
“是吗？”
“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聿子说完又把目光抛到落地窗外的雨幕中。
“这个人你也认识？”
“认识。”
“可我终究不是那个人呀，不是吗？”菏泽说。
“是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没有什么忘不了的。”聿子正视着菏泽：“你说的。”
菏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这句话了，他只知道聿子像是如梦初醒，慢慢豁达了。
两人继续静静地坐着，这种氛围让菏泽怀念，他想起了曾经憧憬的自己。
聿子扣上帽子后便开始讲起自己的寒假生活，她父亲给她请了一位家教，是个严厉的女人，总是一副自傲的表情，平时总喜欢把自己的经历挂在嘴边，她会炫耀自己曾经辅导出清华大学的学生等等，说到这里，聿子感慨道：“我觉得你如果做兼职家教的话，一定是位出色的家教，至少比我家那位出色许多。”
“哈哈哈，谢谢你为我的以后谋了一条出路。”
“哈哈哈。”聿子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安静下来了：“可我总是很笨，家教说的一些问题包括生活的一些事，我的理解总会慢半拍，你在辅导我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差劲？”
“毫不夸张来说，你无可挑剔，至少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还没发现你存在什么不好的言行举止包括你所说的慢半拍。”菏泽认真答复，他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特意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聿子的一切，的确如此。
“谢谢。”聿子爽朗一笑，过后又轻轻问道：“你不觉得我很内向吗？”
“刚开始会认为这是内向，但是相处久了，其实觉得这是你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造就的性格也是不同的，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也是挺好的，干净简单的人际圈。”
前台小姐过来询问两人是否需要点一些酒水，他们在二楼刚设有一个吧台，非常清静很适合聊天。
两人委婉拒绝后便回到包厢，里面已经座无虚席而且全都是陌生的面孔，田崎和小希不知道去哪里了，艾池也正在朋友当中肆意地玩闹着，菏泽他们两人又不得不重新退出来，散步到二楼的吧台。
吧台很好找，二楼宽敞的大厅就设了这一个长方形的吧台，几名衣着华丽的服务员站在里面调着酒水，琳琅满目的酒瓶装着各种颜色的酒水，整整齐齐地摆在服务员背后的酒柜上，尽管吧台上寥寥无几坐着几个顾客，但是他们似乎很忙碌地各自摆弄着手中的器具，里面的酒水不断地升华，最后以最美的样子呈现在顾客面前。
两人随便在吧台的转折角坐下，没有靠背的高凳子只能让他们前倾倚在吧台上，菏泽点了一杯柠檬水，聿子则要了一杯鸡尾酒，此时吧台缓缓播放着的林宥嘉的《说谎》。
“有的时候就很奇怪，一个人久了，想去融入其他圈子就一直违心不了。”聿子双手搁在吧台上，握着那杯散发寒气的鸡尾酒，酒色青蓝又微微泛白，如同江南烟雨。
“一切都要慢慢来，再小的改变也是改变。”
“你总会安慰人，而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聿子说完，笑容有一刻停止了，若有所思地喝一口酒水，歉意地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给不了，你又不知到我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得到了。”菏泽干净的笑容一向都有治愈力，聿子也跟着笑笑。
鸡尾酒最终只在聿子的咽喉里留下一点干涩的感知，继而慢慢在脑海里奇妙地拉扯出很多很多的回忆，可能是酒精细微的作用，她看到了本川遥远而又清晰的轮廓，他就坐在自己眼前，她知道本川已经不在了，但是那张面孔又莫名地相似，她看到本川冷冰冰且失望的眼神。
菏泽抿一口柠檬水，聿子又要了一杯鸡尾酒，她托住一边脸颊，笑而不语地盯着让她迷幻的青蓝液体，就像梦境一般地释放着白气。
“你好服务员，也给我来一杯鸡尾酒。”菏泽扬起手示意道。
“你也喝？”聿子问。
“看你喝得挺好的，嘴馋了。”菏泽笑笑，服务员递上一杯现场调好的鸡尾酒，他根据菏泽的口味，调制了一杯淡白色的柠檬鸡尾酒，菏泽喝了一口，微酸且发甜，但是味蕾上却散发着奇妙的感觉，一种让人愉悦的快感。
只见聿子又开始接着喝鸡尾酒，菏泽有意无意地说着：“一个人有心事，如果她不想说出来，她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聿子骤然停止了动作，酒杯在半空中卡顿了一会，只见她转了一下眼珠，鸡尾酒又被她狠狠地灌入喉咙里。
“你不说，我也不会问。”菏泽无可奈何笑了笑。
聿子以一种几乎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菏泽，在那瞬间，她左眼不知不觉就掉下眼泪，只见她使劲地抿着嘴唇，咬紧牙关，强忍住即将倾述的嘴，那一刻她极为痛苦，她掐着自己的手指，浑身颤抖着。
过了一会，聿子努力撑起凄美的笑容：“我想我会告诉你的，因为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但如果说出来，或许对你不是很公平。”
“公不公平是对你而言，我一向都不爱计较。”伴随两口鸡尾酒下肚后，菏泽的小酒窝悠悠舒展开来。
“你不计较就好。”聿子喝完最后一口鸡尾酒，自喃自语道：“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现在还没想好说出来。”
两人又返回包厢，后来到了下午五点钟，聿子在哄闹的包厢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便起身跟艾池道别，艾池也没有太多挽留。
见艾池又继续投入玩闹的人群中，菏泽起身向聿子追出去，过道以及大厅的的灯光愈发明亮，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外面的雨也已经悄无声息地停了，只留下阴冷的风在呼啸。
“今天谢谢你，再见。”那辆黑色的轿车准点驶来，聿子微微低着头，笑容可掬地与菏泽示意告别。
“再见。”
只见聿子上了车，最后那一张苍白的笑脸绽放在敞开的车窗内，菏泽不舍地盯着聿子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切就像稍纵即逝的时光一般，抓不住，却抚摸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