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月考后，班里的同学丝毫没有松懈的一面，依旧沉浸在各自的题海里，大家已经失去了以往起伏躁动的心；科目老师身边总是围满了咨询问题的学生，他们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巴不得毕生的知识都灌溉在这些莘莘学子身上；每天都依旧在拖堂下课，时间原来也是可以挤出来的，学生都愿意听，老师也自然愿意讲。
日子每天都在反复翻演着，说没有尽头吧，那个高考倒计时每天都在更改，说是有尽头呢，每天都在度日如年。
艾池最近很少出现在菏泽眼前了，她就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情绪，她确实是这样的人，外人看来，她就是一张从来没有烦恼的脸色。
菏泽也没有去打扰她，他还是一个人面对着沉默寡言的聿子，菏泽望着正在查题的聿子，她专注的眼神在题海中来回游弋，没有一丝情绪。
聿子的性格极其安静，让菏泽有了些可以喘息的空间，他有时会幻想，如果在艾池与聿子两人之间做个选择的话，究竟自己会更适合哪一个？自己和聿子就像朝着两个方向奔跑，绕着橄榄球般的操场，不断地拉远彼此的距离，又不断地目睹对方在朝着自己的靠近，在擦肩而过之际又盼望着再次相遇。
而艾池呢，则像是与她并肩奔跑着，有时候她会跑得很快，吸引着自己精疲力尽地追随上去，有时候她会跑得很慢，自己又不得不放慢脚步，就像两条曲线在不同频率地交织，你会感到快乐与痛苦，就像一段曲折多变的旅途，充满刺激，同时充满荆棘。
对于聿子的过往，菏泽一概不知，至于他是怎么认识聿子的，也是通过艾池的介绍，听艾池说她们俩之前就认识了，关系还挺要好的。
“聿子的学习潜力挺大的，如果你能辅导她，那就太好了！”艾池说道。
“你们俩的性格真是天壤之别。”
“我们是好朋友，我也不吝啬找渠道帮助她！”那一次，艾池说完，脸色没有半点嬉笑，正经的模样让人好奇。
起初接触聿子的时候，菏泽对这个人的安静至极感到惊讶，她的言语不多，有的时候紧张了就会攒紧着小手，微张的嘴唇总会让人觉得她很她的性格一直都如此吗？菏泽第一次见到聿子后就私底下问了艾池，艾池没有正面回答，默认似的转移了话题，应该也是不想议论好朋友吧。
之后的开始辅导，菏泽先是为聿子解决一些难题，给她一些自己批注后的教科书，当然，菏泽的帮助也是有一些成效的，只不过聿子的性格实在很内向，菏泽有时候也有心无力，不过，聿子认真的模样着实让自己心生坚持，有时候看着这张不谙世事的脸，菏泽也心生爱惜，不忍放弃。
两人在一起学习并没有交谈很多，各自在看书做题，聿子提出的难题很少，也不知道是她害羞说话没问还是什么原因，不过菏泽很珍惜这种两人独处的时间。
“你还需要了解什么吗？这份试题你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了，谢谢你。”
在最后，菏泽尽管有心想再帮她一把，但是聿子平静而又礼貌的回答让他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菏泽已经习惯聿子的礼貌拒绝，这种生分的感觉一直没有被时间冲淡。
聿子依旧在刻苦用功学习，菏泽辅导过几次，两人的关系依然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波动，聿子的言语少得不能再少，唯有在讨论有什么好看的书籍时才会破例说多几句，以及为她讲述一些她未看而想看的书，她会静静地倾听着，有时也会把目光停留在菏泽那张认真的脸庞上。不过这些话题如果一旦终止，两人又恢复成往常的局面。
至于这个共同话题，是菏泽在书店邂逅聿子时发现到的。
元旦那天没课，在傍晚时分，菏泽在家出来，心想去书店看几本科目提纲，便骑车过去了。书店的老板娘认得菏泽，笑而不语地看着他进店，学校好学生的口碑一直都是不错的，更多也归功于老板娘的女儿礼子，礼子刚好与菏泽同个班级，菏泽的成绩总是在校级排名的金榜上，所以很多父母都认得，自然也成为很多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书店里没什么客人，所以老板娘径直从收银台走出来，一边不断赞赏地点头微笑，一边尖着嗓子：“菏泽来啦，最近那次月考你又上金榜，真是了不起。”
“还好。”菏泽最不愿参与这个话题，只能将无处安放的手最后攀在旁边书架的书上，小声地回复着，有意无意地敷衍着。
“你总是那么谦虚好学。礼子要是成绩稍微进步一点就得意忘形，上个月成绩出来后刚给她买了一部新手机，这会我得把它收回来了。”老板娘复杂的眼神不断地在菏泽身上游走。
“偶尔劳逸结合也可以的。”
“她可没你自觉！”
“呵呵。”菏泽默然笑了笑，不知如何摆脱这种局面。
“平时要多辅导我家礼子！毕竟都高三了！”老板娘不依不饶地靠近过来，盯着菏泽，差点就要拽住菏泽的手。
“没问题没问题。”菏泽慌忙假笑点头，他不敢正视老板娘的眼睛，微微一瞥店内的书架，突然竟然瞧见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顿时让他内心一颤。
老板娘又唠叨地说了几句，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和夸奖，她殷勤的样子以及今晚喋喋不休的话让菏泽第一次感到厌烦。
“好好好，我想抓紧看几本提纲。”菏泽特意在抓紧的字眼上下重了语气，不料老板娘居然还听不懂。
“咳，你这孩子，你说哪几本，今天都带去，回头让礼子带回来就好，放你那里也行，我回头整理几本新的让礼子带给你。”老板娘终于准备动身去提纲的书架那边。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菏泽此刻非常想摆脱老板娘念念叨叨的搭话。
这时终于来了客人到前台咨询，老板娘才肯转身回去前台，暂且放过了菏泽。
菏泽连忙溜走，往聿子刚才在的地方走去，刚才自己没有看错，那身影确实是聿子无疑了，她居然也在这里。菏泽想想心情无比激动，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场白，还是自己假装偶遇她？待会聊什么话题？
走到刚才聿子在的文学名著区域，居然看不见聿子，他又转头寻找起来，过了几道书架，才发现聿子已经移步到角落去了，她正捧着书埋头读着，她将垂柳依依般的秀发捋在耳后，浓密的发梢间露出小耳朵和那张清新的侧颜，幽深的眼神在字里行间中游荡，头顶上橘黄的暖灯把她团团环绕，在她发丝上披盖一层薄纱，蔓延到肩膀再到全身，像聚光灯下的焦点人物。
菏泽轻轻笑了笑，爱慕的感觉让他驻足不前，他好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只见聿子入神地阅读许久，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心满意足地朝周围一瞥，发现了在书架旁傻楞的菏泽，她脸色一红，错愕地点了点头。
“好……巧……”菏泽带着迟疑的语调脱口而出，这画面就像演技烂透的演员在演戏，尴尬腼腆得像自己在两性专栏书架里看书一样。
“嗯嗯，好巧。”聿子依旧侧着脸，只不过是眼睛转了转，在手中打开的书本如同嚼蜡一样无法让她定下神继续看。
“唔，你在看《基督山伯爵》”菏泽走近后，认得聿子手中书本的封面。
“嗯。”聿子诧异地瞥视菏泽一眼：“你也看吗？”
“我刚看完。”菏泽自然地笑着：“你看到哪了？”
“唐戴斯蒙冤入狱了。”聿子轻轻地说着，语气有些感伤。
“我就不剧透了，等待和希望，时间终将不会辜负前后者。”
“我倒觉得你是在剧透了。”聿子用手指抵着书页，半掩合上书，干净地笑了笑：“我看了简介，也知道会有美好的一天来临，只不过还是在跌宕起伏中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你很喜欢看这种题材的书？”
“挺喜欢的。”
“那我回头推荐几本给你，例如悲惨世界也是蛮不错的，或者你如果喜欢大仲马这位作家的话，他的那本三剑客也值得一览。”
“那本我刚看完哈哈哈，我的确很喜欢这位文学大家的书籍。”
“是吗？没想到你的心里居然住着一位金庸先生。”
“哈哈，你这个见解我还是头次听到，不过挺恰当的。”聿子欢快地笑了笑，这是菏泽第一次见到聿子会心而笑的表情，就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因此而明朗起来。
“哈哈哈。”菏泽挠头傻笑。
“今晚不去晚自习？”与艾池同是走读生的聿子没有去翻看手中的书。
“难得元旦，偷个懒吧，再说，晚自习还不如在这里看书”菏泽感慨着，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冒光地笑着：“你这次小考的成绩还不错哦！”
“还要多谢你这几次的辅导，这一次的难题感觉都可以迎刃而解。”聿子安静如同小羊羔，没有一丝做作，本身的内向腼腆让她更加清纯动人。
“有成效就好！我正担心没有成效反而占用你的时间呢。”
聿子摇头笑笑，两人又陷入沉默，聿子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
两人安静地看着书，独处有一段时间后，聿子依然目不转睛地将目光抛撒在那本著作中，纸张翻过时有烁烁的声音，伴随聿子浅浅的呼吸，菏泽心满意足地驻足在旁边翻翻新书，但是这一次无论怎么集中精神都无法记住一些文段，不得不偶尔翻回去看看。
“我该走了，谢谢你。”过了好久，聿子看了一眼手腕里的银表，礼貌告别。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聿子乖巧地放下书。
“没事，天色也挺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吧，麻烦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口，老板娘还追问道：“菏泽，提纲看好啦？你要看哪几本？”
“不用了，谢谢。”菏泽难为情地陪笑，然后好不容易走出门口，终于松一口气。只见聿子正打量自己，然后独自去给单车开锁。
晚风徐徐，在两人身边不断地吟唱嬉戏着，两人并排行驶，都异常沉默，但是菏泽却满怀欣喜，身边的人是安静的聿子就如同拥抱着这个祥和的夜晚一般，满天星月通通为他们两倾注全部浪漫，驶过林荫路，棵棵树影将他们守护，路灯还没在这一带广泛铺设，但是他们却拥有着无比明亮的月光和星河。
“我有你现在读的这本书，明天带给你。”菏泽慷慨道。
“其实不用了。”聿子的脸埋没在树梢下的阴暗中：“父亲不太同意我现阶段看这些书，我只是抽空偷偷看的。”
“原来如此，不过以后你就不用偷偷看了，我可以一字不漏地讲给你听。”
“哈哈，是类似那种读书机吗？”
“哈哈，就当做锻炼一下自己的口语能力和记忆力。”
“那太麻烦你了。”
两人谈笑了几句就渐渐平静下来，但是这种彼此安静的氛围已经屡见不鲜，所以两人并不会感到尴尬，只不过菏泽还是意犹未尽地期盼再与聿子多说几句话，兴许在以后看到这样一个星河灿烂的夜晚，自己都会反复想起此时身旁的聿子，菏泽默默地转头看向聿子，他不知道沉默寡言的她心里是什么样的世界，但冥冥之中，他又坚信一定是干净的境地，是自己向往的幽谷。
“谢谢你送我回来，就送到这吧。”聿子又再一次从桥头停下，夜晚的茶花路纵使有那面化作暗黑使者的杉树屏障，但是掩盖不了渗透出来的灯火通明，树影安逸，住宅房更是如同沐浴在圣诞夜下的安宁，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着光。
“好。”菏泽适可而止放慢速度，依旧停靠在聿子身后。
“注意安全。”聿子温暖一笑，她很少会说出关心的话来，这是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