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见我问话,手底下也没闲着,和小姑娘一起将豆花摊收拾了挑成一个担子,对我道:“小哥你要听实话,就随着小老儿来吧。”说着,带着我走过了几个小胡同,进了一个小院子,叫小姑娘关了院门,将豆花担子挑到厨房放好,让我进了堂屋里坐下说话。
“说起来,咱们这关南县以前也是个富庶的地方,这不连年战争,那一年,如今的朝廷与当时的南唐打仗,这里变成为了一个兵家必争的地方。”
“打了几年的仗,关南县城里的兵士依旧死守着,可城里的人却死的死,逃的逃,十户不存一户了,后来南唐那位皇帝自己投降了,这里的兵士看看没有指望,便进了山里,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倒是忠烈!”我点头叹息。
“后来,有许多人从外地来到这里,渐渐地,人气也旺了起来,朝廷便在这里设了新的关南县,并派了县令前来治理。”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县令都活不过一个月,他们会得一种怪病,药石无效,最后枯瘦如材而死。”
“朝廷连着派了十任县令,每一任到来,都是一样的情形,于是,在这关南县便有一个传说,说是当年守城的南唐兵士阴魂不散,不服新朝廷管束,所以才降病于县令,于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到关南县来当县令。”
“这种情形有多少年了?”我问道。
“有十来年了吧!”老者道,“自我小孙女出生那一年,那任县令死在任上,便再也没见朝廷派过县令过来。”
“那这么些年,关南县都是谁在管事?”我奇道,“难道朝廷不在管这里了吗?”
“这些年来,是关南县的大户李家在代管关南县,每年由李家将税费交到府里,关南县里的事情也由着李家在管理。”老者道。
“那李家管理的如何?”我又问道。
“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将将能过活就是了,刚才那位陶公子,他的结拜大哥便是李家的三公子,这些年来,李家在关南一手遮天,我们这些个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啊!我看着小孙女越来越大,这心里也是越来越担心,她长在这关南县,迟早会毁在李家公子的手里,可怜我一个老人家,不知道能保得她几时啊!”说着,以袖拭泪。
我的天啊,这吕光正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啊!这朝廷里派他来这里的人只怕与他有深仇大恨,要不然,怎么会派他到这么个地方来呢?
我将陶公子的那十几两散碎银子掏出来,想了想,自己又拿了一角银子放进怀晨,将其余的全放在桌上,对着老者道:“这些银子你们能花用多长时间?”
老者连连推脱:“大爷,这个使不得,小老儿怎么能够用大爷的银子?”
我将银子交到他手上,道:“这些日子先不要出去做生意了,避一避那个陶公子,关南县里已经来了新县令,我想,不用多长时间,这李家便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那老者连连道谢,又叫过小姑娘来给我嗑头谢恩,又问我的姓名,说是要刻个长生牌位日日给我上香。
我笑道:“这个却是要折杀我了,我姓洪名秀,是新任县令大人的护卫,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到县衙里来找我!”
老者道:“小老儿叫王厚,大家都叫我豆花老王,这是小孙女王莲,我一定叫她记住小哥的恩情,以后再报。”
我与老王又说了几句话,告辞出门,老王送我出了门,看着我走了很远,才回身关了门户。
沿着来路回到正街,边走边逛,想着买上几串糖葫芦给孩子解解馋,却看到街上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的,却又害怕似的避着我走。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是土,脸上还糊着泥巴,是不大好看。
有一位妇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从我身边过,那孩子看了我两眼,立即憋着嘴哭了起来,看来是吓到了。
我对着孩子友好地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孩子哭得更厉害了,那妇人又害怕又气愤地瞪我两眼,抱着孩子赶紧跑了。
没办法,谁让那个破县衙里连一盆水都找不到呢!
没有心情闲逛了,我寻着路回到那个破县衙里边,看看有没有水井,好洗洗脸,别再吓着孩子们。
水井没找到,在后院的牲口棚旁边找到一个马槽,里面有些水,想来是雨水,将就着洗去了脸上的泥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来,将里面的东西到一些在手上,在脸上抹匀了,又就着水看了看,一个脸上有两大块青痣的俊俏后生便映在水里。
那青痣一块从额头到眼眶斜斜划过,一块漫过整个脸颊,将一张脸生生划成三个部分,看起来还有些骇人。
看看日上中天,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肚子又饿了,还是先出去找个饭店吃饱再说。
吃过饭,还是不见那两个的人影,便想着回村里去看看孩子们,顺便让刘大嫂给我看着孩子们,我如今是县令大人的护卫,自然不能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还得让刘大嫂受累。
用身上的碎银子买了四串糖葫芦,我才想起自己不认识回村的路,一路问着刘家村的方向,待天擦黑时我终于看到刘大嫂的家门了。
刚进了门,便见两个宝正在那里哭,我的这个心疼啊,立即跑过去,一边一个抱起来,道:“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那两个宝看到是我,这才止住哭声,刘大嫂在一旁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这一去几天,没个音讯的,大家都在担心你呢,刚才隔壁的大狗子在外面说最近山里来了一只老虎,你许是被老虎给吃了,吓得这两个宝在这里哭呢!”
这熊孩子!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哄着我的两个小宝不哭了,这才把这几天的行程大略和大家说了一回。
刘大嫂听说我当了现任县太爷的护卫,先还很是高兴,转而又担忧道:“我听说以前的县太爷都是得罪了鬼仙,如今这个县太爷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这要是再连累了你怎么办?”
“什么鬼仙,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罢了,大嫂你放心,有我在,这一任县太爷保证太平无事,喏,这是这个月的工钱,有十两银子,你先收着,看看家里需要什么,尽管拿去花用,县太爷可很是大方呢,不过,以后这两个孩子,你要替我多照看着些!”
刘大嫂拿着这一锭雪花银,手都有些颤抖,哆嗦着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一整锭的银子呢,孩子他爹每回拿回来的不是铜钱就是小块的碎银子,这一整锭的银子,我怎么舍得花呀!”
“以后还会有的,用这些银子给孩子们多做两件衣裳,再多做两床被窝,大山都那么大人了,那闲被子盖了头盖不了脚,早该给他换了!再说,他如今也大了,该说媳妇了!”
一旁的大山听到这里,脸有些红,沉着嗓子嗡声嗡气地道:“我不要媳妇,我要跟着你去县城!”
咦?这孩子倒是个有志向的,我看了看大山,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和我一般高了,身体虽然说还有些单薄,可也有了些力气,能当个大人使唤了。
“我们要上学,要念书写字!”两个小宝叫道。
“为什么啊?跟着娘亲打拳不好吗?”没想到才几天没见,这两小宝的思想变化这么快。
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小山道:“是小狗子,他们家里有钱,他可以上村里的私塾,每次见了我们,他就让我们叫他老爷,我们不愿意,他就说他将来考上大官,一定让人打我们的板子,看看我们叫不叫他老爷!”
“我们也要念书,将来也要做大官,我们才不要叫他老爷,我们要打他的板子!”两个小宝异口同声的道。
刘大嫂在一旁抹泪,小声道:“都是咱们家穷,孩子们上不起学,交不起束修,才让人家欺负咱们!”
看着这一家人,我想了又想,如今县城里的形势不明,那位县太爷能不能站住脚还待两说,这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以后能不能拿到手里也不一定,要孩子们上学,难啊!
“一个孩子一年的束修要多少钱?”我问刘大嫂。
“听说是一两银子,可算上笔墨纸张,孩子们的吃住,先生的节礼,怎么也得四两银子!”
一个孩子四两,三个孩子就得十二两,我有些歉疚的看向大山,道:“大山,你就不要去上学了,你要学字,跟着我,咱们慢慢学,好不好?”
大山如今正是变声期,闻言嗡声嗡气地道:“我长大了,不想去和那些个小娃娃一起上学,我跟着红姨你到县城去,不管找个什么活儿,也能给家里添些进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我欣慰地看着大山,道:“你红姨我虽然说不上学富五车,可村里私塾先生教的那些个字我全会,等我们到了县城,我买来《百家姓》、《千字文》,让你跟着我学。”
大山的眼里放出光来,喜道:“我一定跟着红姨好好学!”
听他叫我红姨,我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叫过一家人,对着他们道:“以后,你们不要叫我红姨,我是给人当护卫的,虽然说也有女人当护卫的,可毕竟被人知道了,他们就会对我的护卫能力产生怀疑,为了我这个护卫当得下去,你们一定可要记住了,从此以后,我叫洪秀,洪水的洪,秀丽的秀,我是个男人,你们得叫我洪叔叔,知道了吗?”
刘大嫂点头:“只是辛苦你了!”
大山小山也点头。大宝小宝嘟着嘴巴,叫道:“那我们是不是也不能叫你娘亲啊!”
我将两个宝贝抱在怀里,笑道:“要是只有咱们娘儿们在一起,你们可以叫,要是当着外人的面,你们就叫我洪叔,好不好?你们可要记好了,娘当了护卫,你们才有钱念书,要是让人知道娘是个女儿身,娘的护卫就当不成了,你们可就没钱念书了!”
两个宝贝点点头抱住我,甜甜地喊道:“娘亲!”
又嘱咐刘大嫂一定要知会刘大哥一声,我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便带着大山一起去了县城。
想想三个孩子的学费还欠二两银子,而我和大山两个在县城里也要花用,我便掏出戴在胸前的一样东西,找了一家典当铺子,让那掌柜的看看能当多少银子。
那东西是一块黑色的玉石,质地坚硬,是一个寸把长的圆柱形,上面雕刻着云龙纹路,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如今我需要银子,暂且将它当了,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
长着两只精光四射的老鼠眼的当铺掌柜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玉石,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五两,再少我就不当了!”我伸出一个巴掌,想着能多要一点就多要一点。
那掌柜的却没有再还价,麻利地给我出了当票,又给了我五两银子,便怕我反悔似地回到后面再也不出来了。做完了这一件大事,我便带着大山到县衙里找吕大人。
绕过大堂,便听见后边那屋子里苏青的声音:“我说这个山里人靠不住吧,你还不信,看看,拿着我们的银子跑了吧,还说给你当护卫呢,我看他就是拿你当冤大头呢!”
我走进门,问道:“这是谁敢拿咱们县太爷当冤大头啊,吕大人你说出来,我给你揍他去!”
吕光正一看见我,那眼睛都亮了几分,笑道:“我们在说昨天招的几个人呢,给了他们钱,他们却又不来了,幸亏还有你!”又看到大山,便问道:“这位小哥又是哪一位啊?”
苏青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地道:“这把那一脸的泥巴洗了,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凶神恶煞的!”
我拉过大山,道:“这是我的侄儿,刘大山,十五岁了,想来县城里找个活儿,不知道县太爷你要不要他?”
吕光正笑着打量了大山几眼,道:“倒是个机灵的小哥,咱们现在正缺人手,就让他跟着你,当个捕快吧!”
“捕快?一个月给多少工钱啊?”我问道。
“既然是捕快了,拿的便是国家俸禄,一个月二两银子。”苏青在一旁道。
大山高兴的看了我一眼,对着吕光正拱手道:“多谢县太爷!”
吕光正坐在行李堆上,对着苏青道:“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个正式的班子了,我是县令,你一个人就把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的事都担起来吧,这位壮士……”,吕光正看向我。
我忙道:“小民叫洪秀,洪水的洪,秀丽江山的秀,前天都忘记给县太爷介绍自己了,我就住在刘家村里。”
“哦,洪秀,这个捕头的职位,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来担当呢?”吕光正道。
“那个是不是也有俸禄拿啊,能拿多少钱?是不是包含在那十两银子里呢?”我问道。
苏青在一旁冷冷看我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我才不管他呢,我有一群孩子要养活呢。
“自然是另算的,捕头每月三两银子的俸禄,是从公账上出,你给我当护卫的十两银子,从我的私账上出,如何?”吕光正笑着看我。
“一言为定!”我伸出手掌,吕光正看了看我,在我掌上拍了一下,这叫击掌为誓,明白人就是好打交道。
一个月十三两银子,就是说我的大宝小宝以及小山一年的学习费用都够了,以后我还能攒下钱在县城里买个房子,将刘大嫂一家都搬来,让他们在县城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