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剩余的日子里,野狼谷的族人们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怀念着他们死去的首领,同时,担忧着生病的马和牛。让人高兴的是,进入秋季的时候,生病的牛和马开始痊愈。虽然已有不少牛马死去,但仍在族人们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在难熬的冬季到来之前,野狼谷族人们的生活开始恢复生机。
武由龙再去狼窝找小狼们的时候,小狼们已经不在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狼窝。武由龙蹲在狼窝前,心绪低落,抓了一把洞口的土,望着森林里,小狼们长大了,已经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了。
野狼谷第一场风雪来临之前,武由蟒盘算着明年春天就去给哥哥复仇的时候,金甲人却来了。金甲人自恃强大,在一个晴朗的白天闯进野狼谷。在河边打水的女人和孩子看到谷口那边黑影攒动,几个孩子返身回村子里报信。很快,有人吹响了牛角号,警报声飘荡在山谷里。老人、女人和孩子放下手里的活计,迅速返回家中。男人们武装起来,集结到村子前面。
武由蟒骑着他的白马,面对着军士们。军士们望着武由蟒等待命令。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家,家里有自己的父母、女人和孩子。他们士气昂扬。
武由蟒举起刀,望着将士们大吼一声。
将士们也举起刀,大吼一声,响彻山谷。
武由蟒拨转马头,带着将士们向敌人冲去。
金甲人把自己当成老虎,把武由人当成羊,以为可以不用拔刀就能踏平野狼谷,然后拿走武由人的牛马、干肉和奶酪。与武由人厮杀在一起的时候,金甲蠓,金甲人的首领,才知道,武由人是狼,他也知道,狼群比老虎可怕。
武由龙、赤山虹和几个男孩挎着弓箭挂着短刀骑马奔向战场。看到战场上的尸体和血,听着震彻山谷的嘶吼声和惨叫声,几个孩子吓得傻了,片刻前的豪情壮志登时烟消云散,隔着一段距离愣愣看着。
傍晚的时候,武由族人们把金甲人杀出了野狼谷,金甲人仓皇而逃。赤山石想去追杀金甲人,武由蟒制止了他。武由蟒心里清楚,金甲人兵马众多,而自己兵虽精人却少,只能依靠野狼谷这大后方,出了谷,如果被截住回路,断水断粮,根本撑不了多久,况且,天马上就要黑了。武由蟒费了很大劲给赤山石讲清了这道理。留了几名士兵在谷口放哨,武由蟒带着族人们返回山谷,守在离谷口不远的地方,以防金甲人反扑回来。
天黑了,战场不及打扫。女人们用牛车送来了肉和马奶,战战兢兢地询问战场的情况,她们害怕失去丈夫和儿子。还未来得及清点人数,但死伤并不多。武由蟒安慰着,把女人们送走。战士们休整歇息,包扎伤口,吃肉喝奶。
武由龙为白天的事感到羞愧,躲在屋里,责备自己的胆小。
谷口外亮起火光。接着,谷口放哨的士兵前来报信,金甲人回来了,驻扎在谷口外的河边。金甲人宰杀了马匹,生起火来烤肉。武由蟒没想到,金甲人竟高傲的如此不可一世。
“不如趁现在杀出去!”赤山石对武由蟒说。
武由蟒低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熬他们一夜。”武由蟒说。
“明天他们休整过来,我们怎么打?今天已经硬撑了。”赤山石说。
“那今天晚上我们就不让他们休整。”武由蟒说。
“怎么不让他们休整?”赤山石问。
“他们有肉吃,我们让他们没水喝。”武由蟒说。
“没水喝?”赤山石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弄水,只能喝我们白鹿河的水,他们在下游,我们在上游,我们只要让流下去的水不能喝就可以。”武由蟒说。
武由蟒分出一组人,负责晚上的特别任务。其他人休息备战。
特别任务是把村子里各家粪坑里的粪运到谷口附近白鹿河边,半桶粪掺半桶水,搅成稀汤,然后泼进河里。白鹿河的水不急不缓的流着,特别任务执行了一夜,金甲人一口水也没喝成。
第二天天蒙蒙亮,武由蟒带着将士们杀出野狼谷。
武由龙和赤山虹带着昨天的那些孩子也出了谷,这次,他们没有退缩,硬着头皮杀入敌阵。奋力拼杀的武由将士看到那几个孩子,又急又气,有些乱了手脚。几名将士护住不知所措的孩子们,抵挡杀过来的敌人。
“怎么跑到这里捣乱!”赤山石看到孩子们,咬牙说道,挥刀向他们靠近。
赤山石只顾前面,却疏忽了背后。一名敌兵把刀在了赤山石的背上。赤山石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倒下去,随即咬住牙关,极力转过身去,一刀杀死那名敌兵,自己腿一软也跪倒在地。近处的一名武由士兵发现赤山石受了伤,忙跑过去护住赤山石。
金甲人被杀退了,死伤惨重。
赤山石被抬着往村子里走,赤山虹痛哭流涕地跟在父亲身边。赤山石摆摆手对儿子说:“都敢上战场了,哭什么!”
武由龙不敢看叔父,低头默默骑在乌青马上。
金甲人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族人们在第一场风雪中安葬了死去的将士,掩埋了敌兵的尸体。
狼群需要有一匹头狼。武由铭已经死了,野狼谷的人们没有了首领。风雪呼啸中,族人们坐在自家炉灶旁的时候开始提起,要推选一位新的领袖了。武由龙是部落联盟的合法继承人,这一点,大家当然都清楚,可武由龙还是个孩子。
武由蟒也在想这个问题,心里有些兴奋,除了自己谁还能胜任首领的位置呢?可是想起自己的侄子,武由蟒心里又有一丝不安。
长老们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起,那张长桌旁。赤山石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显得有些吃力。武由蟒坐在武由铭曾经的位置上。鹿卿夫人和武由龙坐在武由蟒身后,新置的木椅上。武由龙靠在母亲肩上,半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大家一致推选武由蟒做首领。
赤山石却说:“小龙是继承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武由蟒没想到赤山石会这样说,有些尴尬,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可小龙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做首领呢?”一位长老说。
“难道他不会长大吗?再说,不是有我们和阿蟒吗?我们可以帮衬着他。”赤山石说。
“那要首领有什么用?”另一位长老说。
赤山石怒目而视。那位长老意识到不该说那句不敬的话,忙说道:“我的意思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让叔父做吧,我不想当首领。”武由龙半睡半醒地说,不知道长老们为什么会争论这样一个问题。武由龙对首领的位置没什么概念,也没有兴趣。
鹿卿夫人始终都没有说话,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懂什么,你父亲是首领,你父亲没了,你就是首领。”赤山石对武由龙说。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商量的,小龙本来就该继承首领的位置。就按赤山石说的办吧,我们可以帮着小龙。”武由蟒说道,心里些许不舒服,本以为会很顺利坐上首领的位置,自己不是为族人做了那么多事情吗,即使是在哥哥活着的时候。
赤山石没说话,等着其他长老发表看法。其他长老却沉默下来,大家僵持着。
武由蟒心里有些高兴,也许局面还能扭转。
“不如这样,暂时由阿蟒担任首领,等小龙能够胜任首领的位置,再由小龙来担任。”另一位长老说。
大家仍旧沉默着。
“就这样办吧,也许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鹿卿夫人开口说道。
“好吧,就这样办吧。”赤山石也妥协道,但语气里明显有些不服气。他并不是有意跟武由蟒过不去,只是想严格地尊崇部落的传统。
那个冬天,武由蟒心绪难平,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慢慢变成另一个人。他的心,被某种东西遮住,不再明净。
整个山谷都铺满了雪,只有坡上的松柏森林还能看到暗暗的绿色。一个晴朗的日子,在屋子里憋了很久的武由龙挎了弓箭,骑上乌青马,往山上荡去,心想,说不定还能打只兔子或者小鹿。武由蟒站在院子里,看到白茫茫的山坡上,武由龙正独自骑着马慢悠悠往山上走。武由蟒带了两个亲随,也骑马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