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小半儿呢。您别急，大概还有半小时的样子就好了。”护士长着一张很讨喜的温和的圆脸，说话也是轻轻慢慢的，态度极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颜玉本来就不是那种胡乱迁怒的人，她只能竭力压制住怒气，咬牙问道：“我爸妈呢？”
护士轻轻搅着碗里的粥，淡白的热气蒸腾出来，拂在颜玉脸上，潮潮的，她眼中也开始潮湿起来。
“哎，他们和部长出去了，应该是去吃饭了吧，现在都是傍晚了。你也该吃点东西了……”
颜玉看着碗里淡褐色的粥，里面混杂着细碎的颗粒，想必是珍贵的药材——程家既然舍得为她寻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为什么又要瞒着她与程书墨相关的事情？
护士很细致，一口一口喂着她，她又想起自己胃病住院的时候，程书墨脸上带着又温柔又赖皮的坏笑，同样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粥。
不知是因为药气太过浓烈，还是因为心中郁结，颜玉只觉得每一口都难以下咽。护士见她皱着眉头，用力吞咽的样子，温言道：“是不好吃，可是这些对你的胃有好处……”
颜玉一言不发，费力吞着药粥，目光直直盯着门口，眼中闪动着急切的光芒。
门是被打开了，可是她失望了，不是家人，亦不是程父程母，只是医生前来例行检查而已。折腾了许久，终于完毕，吊针也被取下了。颜玉身体倦极，可是精神异常亢奋，等到最后一个护士走出房间，她伸手拿过一旁的电话，拨了父亲的手机。
无人接听。
她怔了怔，用力把电话挂了，掀开被子，扶着床头柜慢慢的下了床。瘦弱的身体被裹在病号服里，宽大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似乎风一吹，她便会乘风而去。她的脚步也极轻，走路有些不稳当，真的就和被风吹着一样。
走廊里有许多鲜花，各种香气混杂着。颜玉被浓郁的香气熏得发晕，强忍着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迎面看到一个护士。护士显得很吃惊：“哎呀颜小姐，您身子还弱着呢，可不能随便出来啊！”
她伸手就来扶。颜玉摇了摇头，轻轻问道：“阮世昭……阮先生在哪个病房？”
“哦……您找他？就在1708，不过阮先生才服药休息了，如果有事，等会儿他醒了我告诉他？”
颜玉点了点头：“那……程书墨……”
“1803……您先回去休息，好吗？养病是目前第一重要的事儿。”
颜玉看了她一眼，往自己病房走去，拒绝了护士提出的陪同要求。
护士转身走进阮世昭的病房。颜玉回头，轻轻的往楼梯走去。
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云端一样，不真切得要命，颜玉只觉得似乎自己随时都会坠落一般。医院的温度调得很合适，她身上却出了一层虚汗，耳中也有着细细的声响，眼前的一切虽然清晰，可是所见的事物都进不了大脑，就不停在面前晃着晃着，无法给人任何印象。
她脑海里只有两个词。
程书墨，1803。
幸好一路并未遇见别人，她慢慢走到1803病房，门关着。
颜玉轻轻扭开了门把手。咔哒一声，声音很轻，传入耳中却异常清晰，连心脏都随着这声轻响猛烈的跳了一下。
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然后是哗啦的响声，似乎有什么被打翻了。
颜玉愕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人正回过头，一脸惊慌。
“叶欣？”颜玉见她神色不对劲，心一跳，只见地上洒满了药片，密密匝匝的映在眼中，莫名的令人发慌。
叶欣直起身来，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来看看他……呃……不小心弄翻了……”
颜玉觉得乏得很，扶着墙慢慢向前走。程书墨的脸被叶欣的身子挡住了，颜玉只能看到雪白被子之下的隆起。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抬眼盯着叶欣道：“他怎么了？”
“睡着了……”
颜玉身子开始发软，强撑着一步一步往病床走去。他睡着了？睡得这么死？药瓶打翻的声音那么大，他竟然没被惊动？
颜玉走到病床边，目光一触到程书墨熟睡的脸，心似乎被一把薄薄的刀子削了一刀，迅速多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液一下涌了出来，疼，疼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头发长了不少，软软的搭在额头，显得无精打采，下颌和唇上青青的都是胡渣子，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的脸颊也微微的陷了下去，脸部骨骼轮廓越发的清晰。
才多久没见，他竟然憔悴如斯！
颜玉捂住嘴，温热的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流到手上，又顺着手背往下滑。
好想听到他的声音，好想看到他的笑容。可是他睡得那样沉，反而不忍心打扰了他的清梦。
颜玉回过神来，鞋底踩着了药片，硌着怪不舒服，她轻轻咳了一声，对叶欣道：“叫人来收拾下吧……”
叶欣的脸有些发白，她蹲下身，手忙脚乱的把散乱的药片聚拢，声音微微有些颤：“呃，这个就不用了，真的……我，我来就好……”
“怎么了？”颜玉被她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目光一扫，只见床头柜上有一个小瓶倾倒，柜上亦有零落的淡黄色药片，地上还有一个药瓶。
“怎么？两瓶药都搞翻了？都没拧好盖子？”颜玉疑惑的问道。
话刚出口，她顿时怔了。
高干病房的护士，怎么可能如此粗心？
叶欣头也不抬，动作明显有些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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