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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站起身对她微笑：“回来了？”
颜玉道：“嗯。妈您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连准备都没有，让您白白在这儿等。”
程母道：“我也刚来，没等多久。小墨又出差了对吧？”
颜玉替她拉着行李箱，便走边答：“是，省上有重要会议，他也是今天下午才得到的消息，预计后天晚上回来。”
程母点了点头，叹道：“也真是的，你们虽然结婚了，可是在一起的时间却少得可怜。刚才你送小墨去了对吧？我想，你们一定有些话要说，打电话让你提前回来不太好。”
颜玉的脸微微发红，笑了笑，问道：“妈这次来，是单纯的休假，还是因公出差？”
程母道：“有个学术交流会议，顺便来看看你们，再拜访一下我的恩师。”
“就您一个人来？”
“随行人员都在宾馆，不过我想来你们的小家看看。”
边说边走，转眼到了家门口。新植上的各种花木郁郁葱葱，小径边是挤挤挨挨的太阳花，一丛黄一丛紫一丛粉，五彩缤纷，晚霞给一切都罩上了橙色的光辉，花园的颜色愈发显得浓艳。墙下的栀子开了雪白的花朵，虽然不多，香气却飘得很远。程母左右看了看，对她一笑：“很漂亮。”
颜玉道了谢，开门请她进去。程母打量着四周的陈设，颜玉烧了水给她泡茶，又洗了水果端上。她略略有些忐忑不安，但是见程母神情温和，便放下了心同她交谈。
说了没多久，程书墨就打来电话，颜玉听他报完平安，便告诉他程母突然来访的事。他也吃了一惊。颜玉把电话递给程母，母子两人开始交谈有关人事变动的话题，她不便插话，便去楼上替程母收拾客房。
不久她就准备好了一切下了楼，程母挂了电话，细细端详了一下她，微笑道：“气色好了很多。”
颜玉道：“多谢你们费心寄来的药，吃着感觉很好。”
“这都是应该的，毕竟你的病是因为……”她收住话，有些尴尬。毕竟颜玉被文正南绑架的事情太过痛苦，骤然提起，只怕又会勾起颜玉的伤心事。
颜玉抿了抿嘴，只作没听到：“现在我的胃已经没有问题了，还要继续吃药吗？”
程母舒了口气，说道：“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好还是继续养下去。我问过医生，你还是服用一疗程，两个月时间，然后去检查一下，看看康复情况，再作下一步安排。还有……附上的另外两张方子，你有去配药吗？”
颜玉有些不好意思：“有的，只是太苦了，每次吃了之后都要吃两颗糖缓解一下。还好，效果很明显，不过这个也需要一直吃下去吗？”
程母略一沉吟，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柔声说道：“坚持一下吧，这药对你有好处……”
颜玉想了想，抬眸看着她，声音轻轻的：“这药的作用，不止是暖宫活血吧？”
程母怔了怔，不曾想到她如此敏锐，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又怕她多心乱想，认为是他们嫌弃她的缺陷。
颜玉苦涩一笑：“我明白，机会虽然小，我也会把握住的。”
程母见她一对宝石般的黑瞳黯淡了不少，心下不忍，岔开话题，说道：“在这儿的生活还习惯吗？”
颜玉把心中的酸涩给压制住，换上温婉的笑颜：“挺好的，虽然气温高，但是并不算闷，早晚的温度也很合适，不必开空调。”
客厅的窗户开着，夜风轻轻撩起轻软的帷幕，送来窗外的栀子花香，程母看了看桌上别致的果盘，微笑道：“布置得不错，你这个是哪儿买的，挺好看。”
“我平日没事就在城里到处走，这盘子在一家手工陶艺小店淘到的……”颜玉想起无所事事的生活，有些不好意思。程家的女人个个都是事业有成，面前的婆婆更是极有名望，她未免有些尴尬。
程母看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忧郁之色，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的事情，刚才小墨已经对我说过了，但是你现在还需要休养，急不得，先静下心来吧。再说了，像我，还有你两个姐姐都发愁，恨不得能多些假期。”
酸涩的感觉涌了上来，颜玉觉得喉咙莫名的发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道：“我知道，只是再回公司的话，又怕不合适，不知道到时候做什么工作。”
程母轻轻扬起眉梢，缓缓说道：“听小墨说，你以前想过考公务员，后来又觉得自己该出去多见见世面，便去了地产公司工作。”
颜玉点了点头。
“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进政府机关工作很合适。”程母坐直了身子，深深看着她，娓娓说道，“工作强度不大，朝九晚五比较规律。你的处事能力也很不错，和小墨相处了这么久，对其中关窍应该了解了不少，好好做下去，想必有很好的发展。”
见颜玉沉吟不答，程母又说道：“好好考虑下吧，孩子，基础不一样，你今后的路会很好走。再说了，这也是你曾经想过的，对吗？”
颜玉垂下眼，轻声道：“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不过让我再想想，好吗？”
程母微笑：“这只是一个提议，具体怎么做，自然决定权在你。”
两人又说了许久，时光不知不觉的溜走，颜玉把程母送到房间，回房躺下，静静思索着，久久不能成眠。
次日，两人起得很早，吃过早饭，颜玉把程母送到小区门口。程母的秘书已等候在外，提程母拉开了车门。
程母上了车，刚关上车门，想起一事，便降下车窗问颜玉：“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颜玉摇头。程母微笑道：“听小墨说，你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今天下午我要去拜访我恩师，他是个桃李满天下的老教授，和他多聊聊会受益良多，再说，他有不少年轻弟子在这个城市，或许有同你合得来的人。要不等会儿开完会，我来接你一起去？”
颜玉答应了，目送程母的车远去，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下，吃完午饭之后，她挑了一件端庄淡雅的衣服换上，配了简单的首饰，便坐在窗前看书，静静等待程母的电话。
程母的恩师姓沈，是知名的国学大师，居住在城西一处安静的宅院里，青瓦白墙，植物浓密，院中的回廊有紫藤攀附，叶片密密匝匝，绿意盎然，入眼一片清凉，一串串的淡紫色花朵垂下，远望去，犹如浮着一片紫色的雾气，淡淡的香味缭绕鼻端，让人每一个细胞都觉得清爽了起来。
颜玉心中暗暗赞叹，随程母沿着回廊往前走。一串串和葡萄一样的紫藤花轻轻摇曳着，她忍不住想伸手拨弄，只是在别人家，不好唐突。
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月洞门后响起：“小雷，你旁边的那位年轻姑娘看着面生啊。”
程母笑了，带着颜玉穿过去，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瘦小老人站在屋门口，身边有一口缸，水面浮着几片小小莲叶，颜色娇嫩，水下有细长红影窜动，是几尾锦鲤。
“沈老师，这是我儿媳妇，颜玉。”
颜玉含笑叫了一声：“沈教授。”
沈老心情似乎很好，笑说道：“什么教授不教授的，我退休很久了，现在不过只是个糟老头子而已，你再叫我教授，我可会生气。”
颜玉改口：“沈爷爷。”
“哎，好，好。刚刚我看你一直在看我的花儿，可惜你来晚了点，上个月的时候，花开得更好，和起了一层紫雾一样，就是蜜蜂老爱来，走路的时候还得小心。”
程母道：“看来您很喜欢这孩子。”
沈老点点头道：“看样子是个心善的人。小姑娘，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颜玉听到“小姑娘”三字，顿时有些窘，不过对于面前的老人来说，她年龄上确实是个小姑娘。
“曾经从事地产行业，现在在家休养，过段时间再找工作。”
程母补充道：“前段时间她生了一场大病，再工作下去怕承受不住。”
沈老看了看她：“这么瘦，是得好好养养，不过气色挺好的，想必能很快恢复。话说，你那刁钻古怪的儿子来这里的时候来看过我一次，没想到啊，现在这么出息了，事业有成，也成了家。不知道你孙子会不会也像他小时候那样恨得人牙痒痒呢？”
颜玉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将眸中的哀痛隐去。沈老未曾注意，回过头和程母交谈起来。
颜玉很快按捺下心中的酸楚，走到墙上悬挂的卷轴前，细细观赏着这幅画。墨汁染就的几片荷叶，下卧一顽石，两只水鸭静静立于其上。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沈老的声音：“小姑娘，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感受？”
颜玉回过头一笑：“您这幅画是仿的朱耷的荷石水禽图吧？”
沈老眼睛一亮：“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不错。”
颜玉有些不好意思：“家父喜爱书画，小时候也对我讲过一些，这幅荷石水禽图又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中学时候的美术课都有介绍，所以记得，并非晚辈见多识广，只是凑巧而已。”
沈老脸上笑意更深：“是个实诚孩子。那你觉得我这幅图可有学到了一分八大山人的皮毛？”
颜玉迟疑了一下，道：“画中景物相似，可是意境有别吧。朱耷的风格偏怪诞冷漠，意境凄凉，但是您的大作感觉……感觉是宁静淡泊，没有那股子愤世嫉俗……”
沈老很是喜悦：“我就说这孩子和我投缘。你可会画？”
颜玉垂下眼帘，下午的阳光被窗外垂下的紫藤花给滤成淡淡的紫色，投射在她脸上，愈发显得她仪态娴静。她摇了摇头：“小学的时候跟父亲学过一阵，后来上了初中，学习太紧，就搁下了，现在也不过只记得如何握笔而已。”
沈老道：“孩子，如果你不嫌弃我老朽，不如空了跟着我画画，如何？正好你这段时间有空，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家，但是好歹比外面兴趣班的老师强些，你学一学，拿来打发辰光也好。”
颜玉有些受宠若惊，未曾想到自己能得到大师提点，不由睁大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程母。
程母笑：“这可是奇遇，沈老师难得肯主动指点，还不快谢谢？”
沈老兴致颇高，一个下午都用来教颜玉各种基本的笔法。吃过晚饭，又讲了一些，约好了下次授课的时间，慷慨的赠与她一套画具，几本书，嘱咐她勤练习，颜玉十分感激。
后面的日子里，程母几乎整天都有事，颜玉又回归了形影相吊的孤单日子。但是有了笔墨，时光一闪即逝。她小时有过基础，如今重新开始，上手很快。根据沈老的指点和书本的知识，她慢慢画着，自得其乐。
程书墨早早办完了事，想着颜玉，归心似箭，换了机票，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回到X市，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
到了家门口，他轻轻的开了门，故意放轻了脚步，想吓她一下。屋里静悄悄的，可是她的拖鞋并不在鞋柜，应该没有外出。他迅速的扫了客厅一眼，没人，厨房也没人。他刚想上楼，却听到书房里面似乎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门，只见颜玉手中的毛笔悬在离宣纸一尺处，似乎正想落笔。她画得太认真，他推门进来才回过神，瞪大了眼，怔怔看了他几秒，脸上一下浮出了笑容，犹如花朵绽放。她欢呼一声，拿着笔就冲了过来。
程书墨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刚想吻下，颜玉调皮的眨了眨眼，动笔在他唇上画了一抹小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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