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不由得怔住，静静立在门口，目光投向楼梯的方向。
她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瞧不见她，母子两个坐在沙发上，端端正正，目光却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你别这么激动，我何曾逼过她？”程母有些怒了，“你把妈当成什么洪水猛兽？我这样提，自然有我的道理。”
程书墨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背凸起的青筋，忍了又忍，把火气慢慢的压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淡淡的发凉：“妈，我知道您的眼光，您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了。她即使不愿意，但是您只要暗示对我有帮助，那她肯定会压抑住自己的本性，顺从您的想法。您的劝说，其实和逼她也没多大区别，您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
程母蹙眉：“决定权在她，她也没明确拒绝不是？如果她不肯，那我保证不会再去对她提相关的话题。但是，小墨，你扪心自问，从政真的对她没有好处？颜玉是个有头脑，有能力，有耐力的孩子，天生不甘平庸，她在政坛的发展空间极大，凭她的本事，还有咱们的支持，最后功成名就，她难道会不开心？”
程书墨摇头，深深看着她：“妈，她和我在一起了这么久，见过的人不少，知道这圈子水深，她不喜欢这样的人际关系。”
“那我问你，现在社会，又有哪个地方不存在明争暗斗？颜玉也在几家公司呆过，哪一家是纯粹的净土？再说，现在的国情，她想有所发展，不可能避免同政府机关打交道，这里面的学问，不是她进不进政坛就能避免的。你仔细想想，让她从政，是不是一条相对轻松的路？”
程书墨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妈，这不一样。别的工作，毕竟是做实事为主，勾心斗角是存在，但是比例并不高。机关事业单位的情况，呵呵，我觉得处理这些所谓人际关系占的比例过重了一些吧。从政轻松不轻松，我很清楚。”
“小墨！”
“我说错什么了吗？您刚才说的没错，她以前是想过考公务员，但她放弃了，因为她觉得里面有些东西，天天接触着，烦！妈，她是聪明能干，在那一大拨闲人里面是能很快拔尖出来，可是她习惯了企业的高效率运作方式，而机关单位的办事方式偏偏多的是无关紧要的环节，就算有我，有你们护着，没人敢卡着她，没人敢踢皮球，可是她能忍受这样冗长缓慢的办事效率吗？妈，她不适合做这个，您别再提了。”
程母见他抿紧了嘴，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刺人，脸色也比平常红了许多，想必是急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把他的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说完了？喝点水。”
程书墨一仰头灌了好几口下去，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沙发上看着母亲。
“外面的公司机构很精简，一切求个效率，但是工作强度有多大，你应该也清楚吧？她还在上班的时候，加班不比你这个重要人物少。你也知道她好强，如果去外面的公司，她若想做出一番事业，不可能闲得下来……”
程书墨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但是总有法子让她轻松一点。去打工确实劳累，可是她走我这条路，劳心。妈，我不同意，我不会把她安排进政府，您也别想让我去劝她……”
程母有些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就像我要害她一样。不错，我确实想过，她从政有了名望，你会从中受益，但是这对她难道不好？还有，她同政府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我觉得她完全能应付过来，让她来政府工作，并不算太为难她吧？”
程书墨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点。我知道您是心疼我，您的提议是对我有好处，但是我不想为了这个又让她委屈自己，她已经为我失去太多，我不忍心。还有，如果她本人对从政有兴趣，她那天早就答应您了。所以妈，谢谢您为我们两个考虑，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也晚了，妈，您早点睡，明天上午您还要回北京呢。”他站起身道了晚安，便往楼上走去，转过拐角，只见颜玉怔怔的站在离卧室门不远的地方，似乎在思索什么。
程书墨连忙走了过去，刚想说话，颜玉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又握住他的手想回房，一动脚，顿时身子一软，栽到他的怀里。她红了脸，在他耳边悄悄的说：“扶着我扶着我，我站久了，腿麻了……”
程书墨忍不住微笑，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回到卧室，放在床上，在她耳垂咬了一口：“让你偷听！”
颜玉道：“谁偷听了？你们是在客厅说话啊，算是公共场合了……再说，我听你那么激动，以为你们吵架呢，还想找机会劝架，谁知道你们在说那件事……”
程书墨抱紧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亲，柔声说道：“好了，别多想，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工作的事情，咱们慢慢商量，你先乖乖的在家当你的大画家吧。”
颜玉闭上眼，鼻尖在他肩窝蹭啊蹭，就像一只撒娇的小动物。程书墨手臂绕在她腰间，不盈一握的腰，太过纤瘦，他心里怜惜，轻轻抚过她的背，温存许久，才放开她，把她抱到枕头上，替她拉好夏被，关了床头灯，自己起身去浴室洗澡。
从浴室出来，只见床头灯的柔光暖暖的打在床上，颜玉的肌肤在灯光之下显得很是润泽。她倚在枕头上坐着，静静的看着他，若有所思。
“还不睡？”他上了床，捏了捏她的鼻尖，扶着她躺下，“下午还吵着说困，怎么，现在睡不着了？”
颜玉抿了抿嘴，握住他的手，轻轻说道：“程书墨，我想了想，当公务员其实很不错……”
程书墨刚刚闭上眼，闻言立刻睡意全无，转身看着她：“什么？”
“等我身体好一些，你就帮我想个法子，让我也被国家养起来，好不好？”
程书墨抬起她的下巴，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够了，颜玉，别被冲昏了头。你是什么想法我还不清楚？我和我妈有分歧，你别掺和进来，反正我会护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想做的事情，别勉强自己，明白吗？”
颜玉推开他的手，直直看进他眼底。他的眸子黑得很深沉，似乎吞噬了周围的光，也吞噬了她不堪一击的坚强外壳，让她的脆弱无所遁形。
颜玉咬了咬唇，手臂绕上他的脖子，轻轻道：“没有，是我自愿的……”
程书墨伸手在她眼角一抹，把湿润的指尖伸到她面前：“这是什么？明明不喜欢政府那一套，还装。”
颜玉的话一下子被哽在喉头，就像被一把稻草堵住一样，噎得难受。她怔了半晌，钻进他怀里，咬了他一口，说道：“你胡说，我哪里不甘愿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那你哭什么？别告诉我是风把沙子吹眼睛里了，这是卧室，我看你找什么借口。”
颜玉抬起头泪盈盈的看着他，声音里面都是委屈：“是你不支持我……你……”她说不下去，耍赖一样缩进他怀里哭。
她不想让程书墨为了她，和家里的关系搞得太僵。他和家里的联系已经少了许多，程母这次前来，就是想缓和一下母子关系，如果再因为她起争执，她心中不忍，这毕竟是她心爱的男人的母亲。
再说，程母的分析并没有错，她如果进入政府工作，有程家铺路，今后的前途一定光辉闪耀。
她一直想从程书墨的背后走出来，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奋斗，而不是缩在他的羽翼之下，这是个机会啊……
她讨厌那些虚情假意，讨厌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可是为了程书墨，这些委屈又能算什么？
她豁出去了！
程书墨最见不得她的眼泪，虽然知道她言不由衷，可是心早就被她的眼泪给浸软了，只能无奈的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好了，先睡觉好不好？明天清醒一点再和我谈，别闹了……”
“我没有闹，实在不行，我考进来也是一样的……我……我等下次公务员考试……”
程书墨气闷，在她PP上拍了一下：“你还没完了，给我睡觉……”见她还抽抽噎噎，他勾起她下巴，眯起眼睛看她，“精神太好，是不是需要一点运动消耗你剩余的精力？”
颜玉抹了一把眼泪，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泪媚笑一下，翻身爬到他身上：“谁怕谁，就算你把我那个啥一百次，我还是要当公务员……好嘛，程书记，我贿赂你还不成？”
程书墨眼前一黑，她脸皮厚起来，简直战斗力爆棚，他第一次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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