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昭转身匆匆离去。雷绍重重叹了口气，走到程书墨床边坐下，再不说话。偶尔有颜玉压抑的抽泣声，打破房间的静谧。
敲门声传来，雷绍一凛，问道：“谁？”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葛叔。”
葛医生是行医世家出身，其父更是同他们的祖辈交好，是以这群人对他极为尊敬和信任。本来他一直在北京军区医院，因为身体原因，迁到了气候较为温和的S市工作。
雷绍快步过去开了门，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助手。他走到床边，看到程书墨如此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眉。
颜玉放开程书墨的手，看着葛医生给他做着简单的检查。他动作很快，转眼间已经诊断清楚。吩咐手下将程书墨抬上担架。
他不好直接训斥颜玉，便逮着雷绍，语重心长：“小雷，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爱玩很正常，但是玩，也得有个度啊！你看看……”
雷绍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他诺诺答应了，问道：“他……没有事吧？”
葛医生揉了揉皱成“川”字的眉头，叹道：“没有大碍，但是，这身体肯定伤了，得好好调养才能恢复了。你呀，怎么不劝下小程呢，这药怎么能……”
雷绍连忙说道：“葛叔，等下解释，我们先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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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红着一双眼睛，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程书墨洗了胃出来，情况是稳定了，但是睡得昏昏沉沉，脸色白得和纸一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凝住，死气沉沉耷拉着。
葛医生看得直摇头，等护士把所有工作准备完，他便让她们都出去，关上病房门，沉声道：“小雷，你们这个事情玩这么大，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说？是不是得打个电话，让长辈好好管管！”
雷绍咬牙，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道：“葛叔，你知道文雅吧？”
葛医生点了点头。他继续道：“那女人，给老程下了药，想借此逼婚。”
葛医生耳朵里轰然一响，他转头看了坐在病床前照顾程书墨的颜玉一眼，又转回来，神情严肃：“小雷，这事当真？”
雷绍急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胡说。”
葛医生脸色变了变：“传出去可了不得。程家文家这关系，唉……罢了，你们怎么打算的？”
雷绍抿了抿嘴：“只能先压着。葛叔，千万别泄露了。”
葛医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雷绍走到颜玉身边，看她神色凄然，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忽然觉得搜尽脑海，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只能静静站在她身边，看着昏睡中的程书墨。
还好，并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阮世昭手上拎着好几个袋子走了进来。他递给雷绍一个，轻声道：“你回去找小静吧，这里有我。袋子里是大衣，外面冷，你先将就着穿上，别着凉了。”
雷绍点了点头，披上衣服道：“有事的话立刻给我打电话。”
阮世昭看向颜玉。她似乎没有感受到人的来去，只是专注的看着程书墨。
刚才急急赶向医院，颜玉只穿了件单薄的礼服。虽然医院有暖气，但是也毕竟太少了些。他低低叹了声，从袋里拿出一件厚厚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柔软的织物和皮肤接触，让颜玉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肩头的衣服，抬起头，勉强对阮世昭笑了下，说道：“多谢。”
阮世昭指着剩下的袋子：“里面是一整套的衣服，你去换上吧，自己的身体，也得注意着。”
颜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眼睛又是一酸，连忙忍住。平息了下激动的情绪，她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世昭，没有你，只怕……”
阮世昭忙道：“别这样说，朋友之间，理应如此。你也别哭坏了，等下老程醒来了，看到你这样，不知道多难过。”
颜玉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会场有没有人怀疑？”
阮世昭摇了摇头：“放心，我都处理好了。”
颜玉舒了口气：“嗯，这就好……世昭，你明天早上还要去上海，所以，先回去休息吧。”
他见她依然愁眉紧锁，便温言宽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们。那人——我们不会让她再耍花样的。”
颜玉咬了咬牙：“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她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我就会乖乖离开程书墨，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阮世昭放下了心：“我知道。这几天你先好好照顾老程，不用来上班了。”
颜玉对他感激一笑，他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她换上衣服，目光落在换下的礼服上，心里一酸，不由得想起上周程书墨带她去买衣服的情形。
第一次走进这样高级的店铺，她有些局促不安。程书墨叫导购送上图鉴，让她慢慢选择。里面数十套礼服，风格迥异，名模做出各种姿态，将服装的魅力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眼光慢慢扫过纸张，只觉得已经看花了眼，不知道选哪一套好。再说，都是价格不菲的货色，让他破费，她觉得有些脸红。
程书墨听她压低声音问了句“很贵吧”，不由失笑。他醇厚的笑声似乎犹在耳边：“越贵越好，你欠我越多，就越不会跑。”
订好的衣服送来的时候，她紧张而兴奋的拆开盒子，换上这件西瓜红的礼服长裙。光滑的丝绸顺着肩直接溜到脚踝，粉嫩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愈加白皙。他眸子亮晶晶的，走到她身后，拥住她，在耳边轻声赞美，说她定然是那天最好看的女人。
不曾想到，第一次出现在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就发生惊人的变故！她咬着牙，血液沸腾，恨不得将文雅挫骨扬灰。
她和程书墨正式交往之后，文雅便再没有合理的理由约出程书墨了，这几个月来，唯一能见到程书墨的机会也就是这次地产界的酒会。想必她策划了很久，才能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场合，让程书墨着了道。
深深的屈辱浮上了她的心头，血液飞快在她身上流动着，她一张脸白了又红，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恨自己，为什么刚才呆成那样，怎么没有把文雅按进浴缸里，把她这股骚火给灭一灭呢！
她紧紧抓住床沿，愤怒让她止不住的发抖，可是却没有发泄的渠道，只能把头埋在膝盖，竭力忍着，眼泪止不住流出，沾湿了放在膝头的礼服。
好不容易情绪平静了些，她抬起头，把礼服收好，去洗手间洗脸。
镜中的女人妆已经花了，眼睛红肿，脸色惨白，看起来和鬼一样。她怔了怔，匆匆将残妆卸去，用冷水拍打着脸颊，直到看起来干净精神了，才擦干了脸，走了出去。
程书墨依然沉沉睡着。她走到床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口似乎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又开始往外渗血，止住的眼泪又有往外涌出的趋势。
忍住心中慢慢滋长的脆弱，她用湿巾轻轻擦着他脸上残留的冷汗。指尖接触到他的皮肤，往日温热的皮肤微微发凉。被下了这样阴损的药，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还有方才的洗胃……一想起那些古怪的溶液从胃管多次灌入他胃里又抽出，她脊背处就开始发凉。
输液瓶里的液体慢慢滴落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着，颜玉不由得想起自己住院的时候，他对她照顾得多用心，虽然，他会想方设法占便宜。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不再想什么身份差距，什么钦点的儿媳妇文雅，她会同他十指相扣，共同面对今后的荆棘。
把他插着输液管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冰冷的温度传到她身上。程书墨还在睡眠中，不知能否感受到手上的寒冷？上次他满含怜惜的握住她冰冷的手的情形似乎还在眼前。现在，该自己为他付出了。
她轻轻在他手指上呵着热气，希望他的手能暖一些，可是今天折腾这么久，身体早已疲倦不堪，眼皮也渐渐的沉重了起来。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他的手似乎动了下。颜玉一下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向他。
程书墨喉头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混沌，只有单纯的白。
从茫然中稍微回过了神，他蓦然想起方才自己被文雅半扶半拉进了房间，心里一惊，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徒劳的抓了下床单。
颜玉连忙握住他的指尖道：“别急，我叫医生，你别乱动，啊。”
她的嗓子已经哑了，程书墨闻声，一时没有认出来，愣怔了下，侧过脸来，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出现在视野里面。
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他按住她的手，想说话，可是喉头又干又疼，只能发出嘶哑含糊的声音。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走了大半，神思混沌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医院。
葛医生带着护士匆匆推门进来。颜玉连忙从床边让开，紧张的看着葛医生继续给他检查。
几分钟的时间，就如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葛医生终于直起身来，舒了口气，转头和蔼的看着颜玉道：“放心，没什么问题，明晚应该可以出院。”
颜玉心中大石终于放下。她感激的望着葛医生，哑着嗓子，语无伦次说道：“真是谢谢您了，谢谢……”
葛医生轻叹一声：“丫头，我马上叫他们加张床，你也得休息下，别等下小程出院了，你就跟着入院。”
等他和护士走出病房，颜玉连忙走到床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泪光，和程书墨投来的目光相接。
他看到她眼中的闪烁，心里一疼，向她伸出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