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堂四周的墙壁摆满了佛像,屋顶上还挂着经幡,地板是鲜红的,看起来神圣却别扭。
中间被吊起来的女子看不清面容,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破碎的衣裳内露出一道道伤痕,有的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她的身体滴向地板,答答答,仿佛敲在了白菖蒲的心上。
白菖蒲心里十分害怕,他怕这个人不是颜玉燃,但他更怕这个人是颜玉燃。他忍着心中的恐慌走到女子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拨开女子脸上的头发,即便她的脸上布满了血痕,白菖蒲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白菖蒲立刻挥出风刃割断了绳子,怕碰到颜玉燃的伤口,他以一种十分别扭僵硬的姿势接住了她。怀中的人仿佛失去了呼吸,白菖蒲呜咽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也不敢眨,他的手轻轻靠近颜玉燃的脖子,在察觉到那微弱到近乎没有的脉搏时,心中的恐慌才稍稍退却。
颜玉燃的生命迹象太微弱了,白菖蒲明显的感觉到怀中之人的生命在流逝,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他将手掌放在颜玉燃的心脏处,调动起自己体内所有的生命源为颜玉燃续命。
突然,业堂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一道干瘦的身影推开门缓缓地走了进来:“哟,可真是稀客呀。”虎昶站定在白菖蒲面前,面带微笑地说。
白菖蒲没有说话,他眼神沉沉的盯着面前的人,手中继续为颜玉燃传送着生命源。
虎昶也不在意白菖蒲的沉默,他继续微笑着说:“小友是为这个妞来的吧,她滋味确实不错,就是太不耐打了些。不过小友,虽然说来者是客,但你不请自来可让我不太高兴了,为了不让我那么不高兴,要不你就留下来吧。”话音刚落,一群黑衣虎纹的大汉突然从门外涌了进来。如果颜玉燃醒着,那么她肯定会认出来,这群大汉为首的那位,不就是在宫宴上拿出留影球的那个杂技艺人嘛。
白菖蒲知道今晚会有一场恶战,他看了看怀中气息稍微稳定下来的颜玉燃,心一狠,十几根巨大的叶片穿破他的背部冒了出来,将颜玉燃卷起包好,确定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后固定在白菖蒲的背上。忍着妖身破体的钻心之痛,白菖蒲召唤出雾岫剑,剑花一挽冲着虎昶劈出一道疾光。
白菖蒲一人,对面黑虎堂几十人,再加上他还要顾及着自己背上的颜玉燃,不多时身上就添了伤。白菖蒲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他躲过对面一击后将雾岫剑狠狠插入土中一转,运起了剑式第五式。无数根长着倒刺的诡异藤曼从地下钻出,太多的藤曼挤在一起,竟把房子给顶塌了。白菖蒲拔起剑,在空中横向一劈,张牙舞爪的藤曼瞬间钻向黑虎堂众人,没能躲开的,要么被洞穿了,要么被藤曼吸干了血气。
虎昶心下一惊,这分明是传说中妖界守门将的妖鬼藤,这小子怎么能召唤出此物!他心道不好,拉起身旁的小弟为自己挡住攻击,然后从脖子上拽下一块红色的玉牌扔向地面。地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这火古怪的很,烧的一向不怕火的鬼藤都尖叫了起来,白菖蒲也被这火焰烧的血气翻涌,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虎昶得意一笑,从自己体内召唤出两根巨大的叉子,攻向白菖蒲。
白菖蒲知道必须速战速决,自己撑不了多久,他一边躲闪着虎昶的攻击,一边从自己心头逼出一口精血喷在剑上,绿莹莹的剑沾上精血顿时红光大盛,被红光笼罩过的地上发出了异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快速钻了出来。
虎昶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他反应迅速地向一侧闪去,等红光散去他才发现,此时的地上竟长出了一把把红色的剑,除了颜色不同,其余方面与白菖蒲手上的那把一模一样。那些剑仿佛有意识一般,朝着虎昶众人刺去。
虎昶狼狈的躲闪着红剑的攻击,没注意到白菖蒲悄无声息的潜到他的身后,一剑刺破了他的心脏。白菖蒲忍着体内的剧痛将虎昶的尸体扔给妖鬼藤,黑虎堂众人这时也都死的干净了。白菖蒲穿过火海,将鬼藤送回妖界,踏出黑虎堂大门的那一刻,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了起来。给颜玉燃传送生命源就让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了,再加上那两招消耗巨大的剑式,更是让白菖蒲的身体千疮百孔。他强忍着昏过去的欲望想要赶快离开地下城,但在碰到大雷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忍住,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等白菖蒲再醒来时,就是在他与颜玉燃曾经的院子中了。
白菖蒲睁眼的那一瞬间立刻从床上坐起,伸手向后背摸去,但背后除了伤口什么都没有。他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恐慌,以为自己没能将颜玉燃救出来,就在他起身想要再回去地下城救颜玉燃时,大雷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白菖蒲醒了,大雷提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他把手中端着的药递给小白说:“醒了,把药吃了吧。”
见到大雷,白菖蒲脑袋稍稍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接过药,面带不安问:“阿燃呢?”
“喝药吧,你的伤有点严重。”
“我问你阿燃呢!!”大雷没有直接回答白菖蒲的问题,白菖蒲心里的不安重的仿佛要把他压垮一般。
“小白,你尽力了。再说,不就是一个人类女孩嘛,你要是想要,有的是,我去给你寻来。”大雷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拍拍白菖蒲的肩膀说。
白菖蒲摇了摇头,一把推开大雷的手,将手中的药扔下就往外跑去。
大雷拦不住他,看着白菖蒲不要命似的背影,只好朝他喊道:“小白,她死了!就在隔壁房间。”
“胡说!你胡说!她怎么可能死了!她的气息明明已经稳定下来了!你骗我!”白菖蒲才不相信,他背对着大雷喊道,可是脚步确是停了下来。
白菖蒲低下头,看着自己停下不动的腿,一边用手狠命捶打着腿,一边嘶吼:“你走啊!你停下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动了!你给我走啊!”
大雷看小白伤害自己的疯癫模样,赶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小白,你别这样。”
白菖蒲推开大雷,呜咽了一声,踉踉跄跄的向放着颜玉燃的房间跑去。
进入房间,白菖蒲颤抖着把门轻轻合上,感觉这里真是冷极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向颜玉燃走过去。站在床边,看着颜玉燃躺在床上的安静样子,白菖蒲抬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然后低头在颜玉燃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吻了很久,大颗的眼泪随着这个吻落入颜玉燃的发丝中。
很久之后,白菖蒲起身,理了理颜玉燃的衣容,扯开嘴角对着她僵硬的一笑,用一种温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阿燃乖,你先睡一会儿,等替你报完仇,我就去找你,别害怕。”
大雷最近担心坏了,自从那天从颜玉燃的房间出来后,白菖蒲就变得不哭不闹,十分安静,看起来正常极了。可是就是正常才不正常,明明上一刻还悲伤疯癫,下一刻就好了?大雷总感觉这样的小白很可怕,他想找小白谈谈,但白菖蒲不是待在颜玉燃的房间内,就是出门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还不让他跟着。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大雷心中的担心渐渐地淡了下去,他也就不再天天待在白菖蒲的家中。等他那天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白菖蒲,想去白菖蒲家看看时才发现,门上落了锁,白菖蒲出门去了。
就在大雷心里纳闷白菖蒲去哪了时,帝都传来了一条震惊天下的消息:收复西北,战功赫赫的白将军竟是一只妖,此妖穷凶极恶,潜入宫中刺杀了隆庆帝与长平公主,帝都大乱。二皇子匆忙登基,颁布诏令,全天下通缉白菖蒲,见者格杀勿论,有重赏。同时,新帝下令,驱逐想和城中的妖族,从今往后,禁止妖族人员踏入大庆土地,违者格杀,限期十日。
得知消息的大雷震惊极了,他心中有点担心白菖蒲的境况,但没多久他自己也有点自顾不暇了。驱逐妖族的消息传来后,想和城中的形势紧张了起来,人、妖两族往日虚伪的和平打破,地下城的势力也渐渐伸向明面,城中莫名失踪的人或妖越来越多了。
大雷打算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晚就回妖族去。这时,院子中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大雷全身紧绷起来,他摸起桌子上的武器,悄悄向门外探去。
房门从外被推了开来,大雷举起武器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小白?怎么是你,快进来。”大雷把白菖蒲快速地拉进了屋中。进了屋,衬着灯光,大雷看清白菖蒲的造型后竟惊讶的失去了言语,只见原本清朗俊秀的男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身后还背着一具女尸,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白菖蒲也没等大雷说话,就直接开口说:“你收拾收拾,天亮之前就离开这里回妖族去。”
大雷不明所以的看着小白问:“怎么了?”
“别管怎么了,天亮之前就离开。”说完白菖蒲就转身走了,半点不留恋。
大雷知道自己叫不住小白也就没叫,但他听了这一番话后心里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听从白菖蒲的建议,立刻麻利地收拾起了行李。
天快亮时,大雷背着行李站在想和城外,再往前走几步,就到妖族的地盘了。大雷看着想和城的城门,心中终归是有点不舍,毕竟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了。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时,一道血红色的结界快速从地下升了起来,将整个城池都笼罩在内。红色的结界隐隐透出残暴的光,将整片天空都映红了,其中透出的杀戮之气吓的大雷转身就踏向了回妖族的路。
想和城内所有的人与妖都被突然变红的天给吸引了出来,等他们发现这不是红色的天而是一道死亡结界时已经晚了。所有的人、妖都被地下钻出的藤曼死死地困在了原地。人们惊恐、尖叫、咒骂,丑相尽出。
白菖蒲拖着剑在城中走着,剑尖在地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所到之处血溅三尺。
杀戮正式开始。
庆元三年九月,想和城内所有生灵被屠,血流成河,无一活口。此事一出,震惊人、妖两族,两族互相指责,认为是对方在报复示威,战争爆发。
之后的短短两月,整片大陆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天道极其震怒,为示惩处,革人族仙道,灭人族一切术数、大能,裂妖族土地,阻断人妖两族来往通道。同时,将白菖蒲灵魂投入地狱,受尽折磨,断其往生路,直至还清所有孽障,让其生不与颜玉燃相认,死不与颜玉燃相见。
且天道将此事抹去,篡改了当时人们的记忆,历史的齿轮换了个方向重新启动,一切往事尘埃,就此消逝。